上元当天,龙舟驾临的消息让园里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舞姬乐伶们全部沸腾了,梁公子坳不过他们的软磨硬泡,准了所有人一天假,就连总管也出去了,只留几个护院值守。我无心一睹龙舟盛况,推辞了他们的邀请,悉心打扮好自己之后便当窗独坐,一个人裁着衣裳,听着外面的锣鼓声、爆竹声慢慢磨过了半天时光。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我心中烦乱如麻,失望如chao水般漫漫浸没了我整颗心。信鸽已飞回,我知道哥哥看了字条上的字,必定也是一番忙乱,难以顾及其他。但就算知道他眼下顾不及我,我还是不争气地忍不住期待。
想着人是等不到了,我起身打算把给哥哥裁的衣裳收起来。一阵风吹过,信鸽在笼子里“呼啦呼啦”扑腾翅膀。我心猛地狂跳起来,抓起衣服飞奔出门,果然一个颀长的身影伫立在墙角,哥哥似乎是翻墙进来,看到我,先一愣,随即温柔地笑了,快步朝我走过来。
我心中涌过暖流,一蹦三跳扑到他面前,刚要开口,心里却有些不安,忍不住嗔怪他道:“我都写信给你了,你还来,万一他们今天动手怎么办?”
哥哥摇摇头:“无所谓,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我急道:“怎么能无所谓,这种事情就怕万一。而且这次皇上南巡,声势浩大,指不定他们又派来了多少杀手,布下天罗地网等你钻呢!”
哥哥看我着急,急忙哄我:“好,我答应你,只陪你过完节,明天一早便出城,好不好?”
我想了一会,也是,今晚明早,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我想起给他裁的衣裳,迫不及待地递过道:
“这是我新裁的,你试试合不合身。”
哥哥接过,垂头抚了抚衣料,似自语般柔声道:“谢谢冰儿,又有新衣服穿了。”
我细望哥哥的脸庞,眉眼温润如玉,跟尤公子比起来,少一对酒窝,少几分英气,但多了一些儒雅。身形确是极为相似,一样颀长挺拔。并且就算哥哥没有尤公子的华服珠玉,却也是由内而外气度不凡。我看得入神,很快就被哥哥发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脸,从袖中拿出一只小陶埙,柔声道:“你上次说,梁府乐伶有只埙很Jing巧,我便做了一只埙给你,你看喜欢吗?”
我接过小陶埙,惊讶地发现小陶埙竟然被彩绘成了一只小老虎,两只溜圆的眼睛如葡萄一般,很是灵动可爱,小老虎额上还配了挂绳。我开心地把小陶埙挂在腰间,欣喜道:“我很喜欢,只要是哥哥给我的,我都喜欢。”
哥哥也笑了,伸手抚了抚我的头发,说道:“我们去看灯吧。”
我忙不迭地点头,回屋取出后门钥匙,随哥哥出了沁香园。
广陵城里的人都涌到了河岸看龙舟,城里的花灯反倒无人欣赏,一路冷冷清清。花灯被做成了各种造型,有西瓜,有石榴,有莲花,灯上绘有人物风景,也有不绘图只写字的,多是读书人信笔手书的诗词。我看不懂字,只能看个样子,走马观花逛一圈,最后看定了一盏花灯。哥哥见我驻足许久,好奇地探头问道:“你喜欢这个?”
我指尖滑过花灯上的第一个字,读道:“定。”
哥哥一愣,微微颔首,却拾起一旁另一盏灯,指着第二行第三个字问我:“这是个什么字?”
我歪头想了半天,摇头道:“不认识。”
哥哥垂下眼睛,柔声说:“铁马冰河,你的‘冰’字你不认识,却记得我的名字。”
我狡黠一笑:“哥哥的名字我一定不会忘的。”
此时却有一个老翁突然凑上前来,赔笑道:“小哥小姐,我这有顶好的孔明灯,今日这条街上没什么客,最后一个便宜给你们了,要不要?”
我和哥哥一愣,倒是哥哥反应快些,先伸手接过来了。老翁一看乐了:“嘿,小哥是个痛快人,一看就识货!我这灯可跟普通的灯不一样,你要是在上面许什么愿,一准儿能实现。我那小车上还有笔墨,我给你们取来,等着啊。”
说着就颠颠儿地跑过去,翻了半天,拿出一只不大不小的锅刷子,在取暖的炉子上使劲蹭两下锅底灰,硬塞到我手里。我难为情地看看老翁,又看看哥哥。哥哥看到锅刷子,先是一愣,而后无奈地笑了。老翁看我站着发呆,唯恐我反悔,催促道:“小姐写吧,快写吧,趁热乎,许的愿才灵。”
我深吸一口气,用只有我这个目不识丁的人才能看懂的符号,写下一串字符。
愿哥哥大仇得报,得偿所愿。
写完又让老翁蹭了几下,把刷子递给哥哥。哥哥接过,先凝神看了一会我写的东西,锅底灰忽深忽浅,哥哥大约实在是看不懂,便也不再纠结,在灯的另一边,认真地一笔一划写下四个字。
我急忙捂住眼睛:“我不能看,看了就不灵了。”
哥哥哭笑不得道:“你刚刚写的我可是都看见了。”
我争辩道:“你又不认识,那就不算。”
哥哥温柔地笑了:“那我写得你可能也不认识,也不能算。”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