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惦念的东西,沉默了会,她才发现,还是很多的。
无论是他的声名还是他的才学,医术,都有可能被人惦念,而不像她,能被人记住的只有一张脸。
棋局结束后,荀蓁带着空青去练剑,习武这种事,自然要越早越好,这和读书多有不同,读书还是需要脑子的,而习武,则更讲究一个熟悉,一招剑式只有在练了无数遍后,才能真的内熟于心。
空青很是乖巧,这和哥哥完全不同,荀蓁想,这大约就是所谓歹竹出好笋吧!
荀蓁喜欢在竹林空地里练剑,而不是在屋子里,她觉得这大概是鬼谷带给她的影响。
“张先生。”荀蓁看着空地上的风雅俊秀的张良,微微颔首,行了一礼。
“夫人”张良回礼,眉眼温和,嘴角含笑。
他自然是知道荀蓁的,这位一贯是清清冷冷,深居简出,喊他是张先生,喊二师兄是颜先生,喊掌门师兄则是伏先生。
“夫人来练剑?”
“还有空青!三师叔!”为自家姑姑背着木剑的空青急忙道,生怕被人遗忘。
张良不觉失笑,“你啊!”他摇头,看向荀蓁道“今日师叔怎样?”
“下了一局好棋。”荀蓁说,神色依旧是冷冷的,张良惯会察言观色,知道她这是不欲多言,想到她往日的作风,也歇了和她说话的心思
“那子房就先告辞了。”张良拱手,便走出了半竹园。
荀蓁点头,拉着一双眼痴痴望着张良的空青往竹林深处走。
“姑姑,您为什么不喜欢三师叔啊?”空青实在不明白,像三师叔那样才华横溢,又谦和有礼的君子,不应该是很讨人喜欢吗?
“我不喜欢这样的人。”荀蓁慢慢走着,说道“我不喜欢把所有事都算的太仔细的人。”
空青露出似懂非懂的模样,他想了想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样的人。”
“姑姑不喜欢什么人?”
“登徒子和心机深沉者。”
“三师叔心机深沉吗?”空青问,他很是迷茫。
荀蓁暼了他一眼,觉得小孩子好生烦人。
章台宫,在朝会后,嬴政留下扶苏。
他看着他的长子,希冀能在他的脸上找出荀蓁的影子来,然而他注定只能失望,扶苏和他相像至极,也随了历代先王,而荀蓁的影子却是看不到的。
扶苏的眉眼如他,有锋芒锐利,可却因读儒家经典的缘故,眉目间多有温和,而不是荀蓁的冷冽。
“你还记得你母亲吗?”
“儿臣如何能忘。”扶苏想到自己的母亲不由心中苦涩。
他是大秦的长公子,是父皇的长子,是……母亲的儿子。
扶苏记忆中,母亲向来是与他不如何亲密的,她就像世间最冷冽的一朵花,独自盛开,从不管旁事如何,亦不管旁人如何。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母亲的名字来源于这样一首温情脉脉的诗,可他却从来不曾感受到来自她的温情脉脉,从来都没有。
她拥有那样温暖的名字,却如冬日里渭水上结的冰那样冷,冷到了骨子里。
扶苏是从来都不明白的,他知道母亲没有不快乐,那她又为什么要离开呢?
就算她不爱父皇,可他呢?他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她为何也不爱他?
“父皇可是找到了母亲?”扶苏少有地有些急切。那毕竟是他的母亲,他如何能真的不管不问,且,他早已记事。
嬴政点了点头,眉目间有一丝复杂,他也是在没想到,荀蓁会以那样一个身份活成那个样子,如果那就是她所期待的,那她在咸阳宫和在桑海有什么不同吗?
即使他足够了解荀蓁,可还是无法理解她怎么能做出抛夫弃子这样的事来!嬴政忽而想起不久前为了荆天明而离开的盖聂和当年在韩非背后捅他一刀的卫庄,心说,鬼谷派都这样吗?怎么一个二个三个都这样任性妄为。
“那,您……”扶苏说不出话来,他是想问您要怎么对母亲呢?
她是秦国人,不听王令擅自离秦,她又是他的姬妾,可又如此干净利落地离了他的父皇,扶苏当然知道母亲这样不对,可,那终究是他的母亲。是生他养他的母亲,是与他血浓于水的母亲。
嬴政望着扶苏,眸光深深,他说“那你觉得寡人该如何对她?”
“儿臣,儿臣……”扶苏跪下。
“行了,你安心准备桑海的事吧,你母亲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寡人会解决好的。”嬴政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斥责的话来,于他看来,扶苏的确已经足够优秀,剩下的,他再教导就是。
荀蓁是扶苏的母亲,他是不可能杀了她的。再说,他又如何舍得?于是他说“单看在她是你的母亲,寡人也不可能对她做些什么的。”
“儿臣替母亲,多谢父皇恩典!”扶苏低头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