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七年,夏。
两浙路,明州鄞县。
东街街边,一不大的茶摊,此时正人头攒动,热闹异常。
今年天异常热,不过才六月,那日头毒得,打在人身上,就如同炭火烤着一般,炙得人背汗shi如瀑。现下又正是晌午,日头最硬的时候,码头上的货夫,街边上的走卒小贩们,皆都停了工,聚在茶摊里乘凉。
每年盛夏的这几个月,是崔大郎最忙的时候。因为天热,明州的老百姓都爱聚在这儿,一边喝茶,一边闲聊,一边消暑。因崔大郎还会备上些瓜子蔬果,只需多掏几个钱,便能得些小零嘴,解解喝茶时嘴里的寡淡,是以,崔大郎的茶摊生意,比别处的还要再好一些。
吃瓜群众甲忽地八卦了起来:“你们听说了么?朝堂派了个竖子过来当知州哩!”
另一个喝茶的人,不屑地瞥了吃瓜甲一眼:“害,哪里就是竖子了,你别看人谢九郎年纪轻,可是进士出身,实打实自己考出来的功名。”
边上一嗑瓜子的听了这话,立马接了话茬:“我二舅爷的表弟妇的儿子在京里做事,我听他说,这新知州在京里,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出身高贵着呢,出任我们这一州知事,其实是被穿小鞋了。”
喝茶百姓乙:“是嘛?可若说出身高,自己又有真才实学,怎地还会被穿小鞋呢?难道是得罪了什么位高权重的?”
嗑瓜子的一听,将嘴里的瓜子壳往地上一吐,忽地念起了“阿弥陀佛”来:“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啊,还好我们这是明州,离京城远,不然,给那位听到了,你这脑袋怕是要搬家了。”
话到这儿,嗑瓜子的便不再往下说了,故作神秘起来,引得茶摊众人好奇不已,连连追问:这新知州,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
嗑瓜子的吊足了好奇心,也赚够了心理满足,这才悠悠开口,道:“听我二舅爷的表弟妇的儿子的同僚说,这新知州,是得罪了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呐!”
此话一出,茶摊里诸人好一阵唏嘘。
先帝驾崩,新帝即位时不过是龆年,便由祖母皇太后垂帘听政,暂理政事。这太皇太后把持朝政后,独断专权,行事狠辣异常,顺她者昌,逆她者,必亡九族。在大燕,这位的名字,已是可止小儿夜啼了。
正当大家唏嘘不已的时候,人群里忽地有一人,发出了一个不是很合时宜的疑问:“也不知这卢知州走了,新知州来了,会拿那司户参军怎么办?”
茶摊里的话题一下就被带得转了风向,众人纷纷从唏嘘转为,口诛笔伐这明州的司户参军。
这明州司户姓王,单名一个字旻,无人知他是从何而来,他担这司户一职,满打满算,至今也不过是一载有余。但在明州,王司户这三个字,已经有如坏粥的老鼠一般了,只要一提起,就无人不嗤之以鼻的。
这不,刚大家还在感叹高氏擅权妄为,一提起司户,顿时皆都义愤填膺起来。
另一吃瓜的群众,咽下满口的西瓜rou,道:“这还用得着说么,肯定是要被扫地出门的呀。那姓王的有啥本事啊,不就是靠舍得了自己后*庭,傍着卢知州上的位嘛。这靠舍后*庭换来的差事,只要是个脸皮厚的,谁都能当。”说完,狠狠地往地上一“呸”,吐出了一嘴的黑色西瓜籽。
边上一老者听着这样的污糟话,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那王司户的确过分了些,日日夜饮,为人也颇为懒怠。只是你这话说得,却无根据,不说那王司户如何,单只说卢老知州在明州这么多年,他的人品,大家都是亲眼所见的,绝对是一清清白白的好官呐。”
提到老知州,边上有人也颇为感慨:“别提了,可怜卢老大人如此提携那司户,可连他离开明州的践行宴,那司户都没去。”
“是了,听说那天晚上,王司户就在隔壁的遇仙正店吃酒呢,还搂着俩美娘子。啧啧啧,可真是让人心寒啊。”
“那可是一手提携他的恩人呐,这王司户可真不是个东西。”
“他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
……
“我说这司户,真有你们说的这么糟糕嘛?”众人唇枪舌剑时,一个顶着俩乌青眼袋的少年,不知何时挤进了激奋的人群里,弱弱地问道。
刚刚吃瓜的、喝茶的、嗑瓜子的,闻言全都停嘴,转过头来,盯着少年看。完了又转回头去,看看彼此,脸上写满着“这人你们认识么”的疑问。半晌之后,全都默契地摇了摇头,异口同声发问:“你又是何人?”
少年不动声色地拨开了一只挨着自己的手:“感情你们骂了半天,连骂的人长啥样都不知道啊。”说完,抬起下巴,冲众人咧嘴一笑,“我,姓王,单名一个字旻,就是你们刚刚骂的司户本户哟。”
说完,冲众人咧嘴一笑。
王旻昨儿夜又熬了个通宵,此时整个人都颓丧着,偏偏脸还白,是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那种,就衬得他眼睛底下的乌青更加突兀了,一扯嘴角,便有种皮笑rou不笑的诡异感,着实让人觉得瘆得慌。
大家被王旻这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