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不太清楚阿罗后来又说了什么,无非是索尔玛和马库斯的情史,以及吉普赛女巫的生平。名为凯厄斯的银发吸血鬼面色冷峻地坐在位置上,偶尔应阿罗的要求为故事的真实性作证。
那些故事距今已经过去近三百年,其中的许多部分太厚重又太晦涩,我很快就被陌生的事件、人名和地名搞晕了。
我的头脑一向不怎么好用,越是努力想要记住每个细节,脑子里就越糊涂,像是在生物课上试图搞清细胞的三羧酸循环,但最后只能盯着教授金鱼一样开开合合的嘴巴走神。
阿罗注意到我两眼发直,善解人意地停止了讲述。
“你看起来没什么Jing神。”他说,言辞间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或许你近段时间应该注意休息,你的朋友们再过不久就会登门拜访,我可不希望被当成怠慢贵客的主人。”
直到走出餐厅,我还是觉得头昏脑涨。
总的来说,我知道阿罗没安好心。他试图用语焉不详的证据与历史动摇我,旁敲侧击地证明我与索尔玛的相似性,让我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亲近沃尔图里,甚至于、主动从卡lun家族的庇护下脱离出来……问题在于,我无法说服自己阿罗的推论是假的。
全世界的人都有资格不相信灵魂,唯独我不行。
任何人只要经历过与我身上发生相同的事,都无法否认“灵魂转世”的真实性。我有上辈子的人生,是否还有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呢?
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确实的答案。
关于身份的疑问附骨之疽似的缠着我,压得人喘不过气。我心里憋着一口气,脚下的步子就迈得越来越大,到最后简直是埋着脑袋横冲直撞——
“你在这里干什么?”
冷漠的声音像一盆冰水兜头泼下,马库斯将右手从推开的门扉上收回,目光如同刀剑般掷过来,几乎要在我身上扎个窟窿。
我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把刚刚迈出的左脚向后撤了半步,又偷偷用余光往左右瞄了几眼,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陌生的走廊上,而几分钟前还和我走在一起的艾力克已经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上一刻还在心里计较别人的前女友,下一刻就遭遇正主,这种尴尬场面让我这种没脸没皮的人都差点撑不住。可惜想不出什么好借口,最后只能实话实说:“或许你很难相信,但我真的只是迷路了。”
好在马库斯没有为难我——不知是不是托了这个身份的福,自从那场不太愉快的初遇之后,马库斯对我的态度始终宽容得惊人——他挥手示意我离开,转身走入那个打开的房间。
我赶在房门彻底关闭前大声叫他。
马库斯果然停下脚步。这个活了几千岁的吸血鬼涵养很好,他重新从房间里退出来,等待我把话说完。
“抱歉,我和艾力克走散了,不记得回去的路。” 我的手心里攥出一层薄汗,哪怕在Yin冷的城堡里都感觉耳根发热。
这种事连我自己也觉得十分可笑,不过马库斯没有笑,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看了片刻,稍微侧过身子,做出邀请的手势。
我还在为阿罗的那些爱情故事头痛不已,一点也不想和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单独相处,可眼下除了马库斯之外,整座城堡里的吸血鬼都站在阿罗那边,遇到其他人也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好前景。
两相权衡之下,马库斯反而还是个更好的选择。
我本以为自己误打误撞走到了马库斯的住处,一踏进房门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沃尔图里是传统吸血鬼生活的拥趸,这座巨大的城堡内部几乎看不见一扇窗户,冰冷的石墙隔绝了阳光与外界的窥探。
而我此刻正面对着一扇近两人高的拱形玻璃窗,窗口尖顶处的石砖雕刻着镂空的十字形花纹,耀眼的日光轰轰烈烈地涌进来,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铺满了整个房间。
房间内陈列着两排胡桃木书架,架子上的书本似乎在这里堆放了许多年头,散发出一股木屑的气味,细小的灰尘在金色晨曦中浮沉。
这里看起来像个小型图书馆,我一边思索马库斯请我进来的理由,一边快步走到窗口,半跪在窗台上往外看。房间位于城堡角落,是一座单独的塔楼,往斜后方看还能瞧见红色的坡形屋顶。
窗口的方位远离城市主干道,周边并没有什么住户,正下方有几棵不算茂盛的苹果树与接骨木,依次往外是一堵古旧的城墙,一条僻静的小巷,以及一间不算很大的教堂——辨认出罕见的拜占庭式圆顶与桤木掩映下的院落,饶是我仍旧被身份疑云所困扰,也忍不住洋洋自得起来。
我丝毫没有冒犯上帝的自觉,借助地形优势把教堂后院的每个角落都看过一遍,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马库斯对我在图书馆里爬上爬下的行为完全不予理会,事实上,他进入房间后的全部动作就是坐到桌边翻看一本大部头的旧书,好像我这个大活人并不存在似的。
看到那张苍白、不苟言笑的脸孔,呼吸困难的感觉就又回来了。我紧紧闭上眼,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