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报
两位道长风评虽佳,却往往叫各世家避之不及,盖因世家水深,彼此间行事总要有所顾忌,常留几分余地,他们二人却从不讲情面,又修为高深,着实不好招惹,若谁家门下弟子犯下什么恶行,自家有意包庇而被他们得知,那可真令人头疼得紧哪。
姑苏蓝氏一向行得正坐得直,倒不必忧心这些,只是蓝繁此人打小便一副长姐做派,维护妹妹还不够,竟将阿偃也当作弟弟一般照拂。
前几日蓝简带阿偃下山,走的时候好好的,回来时阿偃身上却带了伤,蓝繁听蓝简叙述,居然是在自家门口被旁人教训了一通,心中本就不大痛快,刚刚又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来了这么一出,真是又恼又心疼。
她将阿偃劝去休息,转过头来,便似无事发生一般回到席间。
晓星尘刚好有事要问她:“数日前,我二人曾在山下镇上与晏平见过,但适才所见,他似乎并不记得。请问,蓝氏的洗心酿,是否会令人忘掉一些事情?”
蓝繁答得干脆:“是。”
晓星尘又问:“是否影响心性?”
蓝繁莞尔一笑,垂首轻缓优雅地理着衣袖,曼声道:“您以为,洗心酿为何叫做洗心酿呢?”
洗心酿,取洗心革面之意。前人研制出来,便是为防某些人修习岔了路子,不慎移了性情,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用它强行洗去心中种种苦处,便如在无从治愈的伤口涂上麻药,使其不觉疼痛,然而是药亦是毒,不过饮鸩止渴罢了。
晓星尘眉心微蹙:“这般,怕是不妥。”
长此以往无非两种下场,一是被洗成活在梦里的痴呆之人,二是药效渐消,肝肠寸断。
蓝繁不接话,举手为两人续了茶,转言道:“世人皆知我家曾祖剑术Jing绝,晓道长可知为何?”
不待晓星尘出声,她便自问自答道:“因为他的佩剑无法离开云深不知处,外出行走只能带普通的剑,故而,不得不在剑术上苦下功夫,以弥补其中不足。”
宋岚与晓星尘并未想过还有这等事情,一时微怔。
蓝繁又道:“我家曾祖琴技不过中上,二位可知他弹得最好的是哪一曲?”
宋岚已有猜测,便听她果然轻声说:“是‘安息’。因他心中有憾。”
“其中缘由,曾祖与晏平前辈不曾与人言,我等不得而知,可是,”蓝繁抬眸,“二位道长难道也不清楚吗?”
宋岚心道,这位蓝繁姑娘同晏平果真感情甚笃,连脾性都沾染了几分,一面言笑晏晏,一面戳人痛处,可偏又往往一针见血。
晏平为何离不得云深不知处?蓝愿又憾在何处?
晓星尘心性豁达,若单单是被刺上两句,自然如清风过耳,不痛不痒,然而蓝繁两问却引人深思。
他抬手隔着纱布虚虚抚上双眼。
依宋岚转述,晏平跟着蓝愿四处走动分明无碍,若出了什么转折,前后推算一番,便只可能是由于这对红珠。
蓝愿或许是想,如他在场,事情未必变得如此——非是不愿相助,只是人有亲疏之分。
宋岚心如明镜,晓星尘行于世上,向来只有旁人欠他的,何时亏欠过旁人什么,若果真如蓝繁所言,怕是要永世相报了。
蓝繁可不知自己搬起石头砸了阿偃的脚,她想的不过是叫他们再不好意思动阿偃一根手指,晓星尘却心念数转间已打定主意,不可放任那剑灵继续荒颓下去,定要引归大道。
二人暂住一宿,蓝繁为他们安排了客房,不过这蓝氏门风果真严谨,大小姐答应了晏平前辈不准门下之人同他们说话,领路的弟子便当真一言不发,像锯了嘴的葫芦一般。
但是,却给他们奉上一张路线图,上面注明了各处场所。
他二人并不知,晓星尘从前住的便是这间屋子,因此,也就是在这间屋子里,魏无羡同阿偃敲定了最终的方案。
怪只怪金光瑶行事缜密,毁尸灭迹的手段过于高端,薛洋别说尸体了,连魂魄的渣渣不剩,魏无羡费了好大功夫也没能捞到一星半点,只好再同阿偃这个臭皮匠一起商议商议。
“魏公子,虽说是非在己,可自我审判未必公道啊。”阿偃当时是这么说的,“这件事本该如何其实很难说清,但重要的是,他自己说了不算,旁人说了也不算,只有受害者说了才算。”
哪怕祸端本不在晓星尘身上,哪怕你知我知,天下人皆知,可他自己不肯放过自己,旁人怎么劝得动?不同于修士之间你来我往的争斗,被杀害的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人,这已经超出了是非恩怨的范畴,阿偃他们能做的,只不过是想方设法寻些有力证据,让他给自己判刑的时候判得轻一些,让他明悟罪责理应用余生来赎清而非一死以避之。
因此,能够动摇晓星尘的,也只有同样认定他亦有错的受害者了。
那些无缘无故遭遇灭顶之灾的人,怎么会管他是被蒙骗还是被、Cao控?他们只知道,有一个人给他们下了毒,割了他们的舌头,又有一个人,用剑取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