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麓山是一座破败的荒庙,坐落在闸北区东北角,正门系三座石牌门,正中一座顶上雕刻“巨麓山”几个大字。正对大门是一座石桥,筑在圆形池子之上。这会雨已经停了,池子里满是浮着残枝败叶的积水。
金六就趴在这石桥边上,愣愣的往下瞧。田喜走之后他就一直没动过地儿,刚刚他俩大吵了一架,印象中的田喜在他面前好像总是那副低眉顺目的模样,从他在天霸团开始。
金六那时候算是天霸团的顶梁人物,田喜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那会儿他还不像现在这样Yin鸷冷血,是金六他自己亲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样。
金六14岁入天霸团,跟着他们打劫绑人、杀人越货,在那一片儿臭名昭著。他21岁那年跟着出去劫道,正碰见一家三口探亲回家,就劫了人家道。他的记忆不好,那之后就忘了个干干净净,后来却总被人在耳边重复。
那家的父亲突染恶疾,母女俩连带着两个家仆都手足无措。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荒山野岭,还屋漏偏逢连夜雨,碰上个几个打劫的。一辈子都温顺淑婉的夫人当场就哭了起来,说身上钱财不多,还要到了城里找地方治病,求大家行行好,放过我们这一家子。
哪里能放过,这些人都是见惯了尸体饿殍的,管你治病不治病,直接亮出了大刀来。
金六一直在边上没说话,后来看那夫人一手颤巍巍的打开包袱,一手死死护着幼小的女儿时,终于忍不住道:“算了,让他们走吧。”
他曾经也是有父母的有家庭的,这些钱财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这会儿却能活生生的毁了那家人。
一直被母亲护着的小女孩露出了两只晶莹的大眼睛,盯着金六看。
金六在那些人里有些话语权,他这么一说,大家也不好再做什么。
临走前他叫住那家人,车夫面色如土,生怕眼前这人反悔,金六从怀里摸出一袋东西,说:“这是我老家偏方拿的药,治疗风寒或许会有用。”
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发善心,动机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就稀里糊涂的那样说了做了。以至于后来的宋婉宁站在他面前,说我从九岁就喜欢你,心心念念想了你十年,我想和你结婚时,他真是满头雾水。
那会儿他的第一感受就是我竟然做过这样的好事,第二感受就是,姑娘你逗什么笑,我不认识你。
彼时他已经厌倦了每天打打杀杀的无趣生活,搬到了上海,做一个正正经经的人力车夫,想着这辈子从这儿截开。重新开始,有可能的话娶一个贤惠温良的妻子,再生几个乖巧可爱的小孩。
但他从未想过会是眼前这个姑娘,她留着时髦的卷曲头发,额前齐整整的刘海刚到细眉之上,一身浅绿色西式裙子,用细条白辫周身来滚了。脸蛋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一笑,两只俏皮可爱的虎牙。极其好看,却有一股敢说敢做的硬劲儿。跟金六这种一看就是粗糙无趣甚至有些不堪的人格格不入。
金六起先是懒得搭理她的,他对这个说话都一腔一调讲我们老师说过的天真大小姐不屑一顾,心说那你让你老师给你找男人吧,他指定什么也知道。
但大小姐坚持不懈,自从知道金六在哪之后,每天雷打不动的来车行找他。那会儿金六每天都起早贪黑,根本没时间聊天闲扯,宋婉宁就跟着他说我给你50块大洋,你拉我转一天好吧。
金六当即就沉下了脸,他以前好歹也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的土匪,如今被一个女人以这样的方式谈条件,心里怎么能不受折辱。而且50块大洋能顶得上他一个月的工钱,宋婉宁一个尚未毕业的女学生这样轻松的说出口,可见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后就算在一起只会矛盾不断。
说白了就是压根不相信宋婉宁会喜欢他,或者说对她的喜欢没有信心。
金六比她大了将近一轮,不可能像她这么活泛热情,整天把情爱放在嘴边。他只想找个会做饭的女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以没有爱情,但得有生活。
他一直没搭理宋婉宁,想着等时间久了,她自己热度降下来,自然也就想清楚了。
可他没想到她的热度那样强,强到如野火般有燎原的气势,金六都被烤热了。
宋婉宁能感觉到金六冷下来的态度,暗自检讨了一番,然后大大方方的跟金六道歉:“对不起,不该跟你那样讲,其实我也知道这样不太好,是真没办法了。我爸爸已经开始限制我出门了,你又总不理我,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让你看见我呢?”
金六:“......我看见你了。”
“是吗,我每次来你都在忙活,还以为你的眼睛压根不会扫到我呢。”
“.........”
“那我好看吗?”
“好看。”金六当时看见有个客人走过来,有些敷衍的跟她说。
宋婉宁跟在他身后,“那我们结婚吧,等我毕了业就结。’
金六没理他,他已经拉着人跑出去了。
带着chao气的热风扑在脸上,金六的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