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外边下起了蒙蒙小雨,断断续续的飘到傍晚,金六拉着赵忆同冒雨回家的时候,地面已经积了不少水坑。
远远瞅见章棹通体漆黑的雪佛兰汽车停在门口,打着车灯,傻子在后边说:“先等等吧,等他们先进去。”
他这几天和章棹能避开就避开,就算是见了面也是匆匆而过,各自都落不下一句话。平时回去得晚些,大抵是碰不上的,今天算是头一回。
那边没注意他们,汽车旁边一个瘦弱的身体被人死死押制着,不断挣动。有人走到车窗前弯腰说了什么,等着章棹下来。
车门被打开,章棹从上边下来,外边的人包括金六都不自觉的放低了呼吸,像是潜意识里对此人的畏惧。
他一步一步走到那人跟前,二话不说,上去就是重重的一脚。那人被踹倒在水坑里,积水溅出了老远。他扶着地坐了起来,抹了把脸上的血,就着嘴里的血水恶狠狠的骂着。声音含糊但凄厉尖锐,混着沙沙作响的夜风,传到人耳中显得格外突兀震慑。
这些年章棹已经很少亲自动手打人了,那天的刺客算一个,眼下这人算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是真发火了,甚至都不想再维持假惺惺的姿态。
傻子和金六对视一眼,彼此都没从对方看出什么,傻子是因为金六站在墙根,太黑。金六是因为傻子眼中确实什么都没有。
金六默默的把车往墙根处靠了靠,一副听墙角的架势。
章棹冷冷的声音传过来,“把人弄哪了?”
那人嘶吼着,“我.....我不知道!”
又是一声闷响,这下那人直接没起来。
他对着旁边人道:“把他带进来。”他总有办法能让人开口。
金六把手卷烟叼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回去了。”
赵忆同揉了揉脸道:“我们走吧。”
金六没动,他把嘴里的烟头扔地上捻灭了,“外边人都说,你是章棹的禁脔。”
傻子压根没听过这个词,不过他的重点在“章棹的”三个字,这使他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才低声嘀咕,“可能是吧。”
金六靠在墙上,细密的雨嗖嗖的往脸上刺,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怎么才能接近章棹?”
傻子有一瞬间的呆愣,他从嗓子里轻轻“嗯?”了一声,不太明白的样子。
金六想说你还记得我救过你吗,但又觉得这样太无耻太难看了,他有些苦涩的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卑微了。
他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吸了口气道,“我有件事,实在是没办法了,你能帮帮我吗?”
有时候认为的绝望,并不是真的没希望,但有时候认为的希望,却是真的无路可走。金六的前半生,刀光剑影、鸱视狼顾,从来没有这种麻木又无力的感觉,所以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他现在真的无路可走了,才会在冷风瑟瑟的寒夜里,近似于低三下四的去问一个傻子。
“你怎么了,金六。”
“其实那天晚上之前,我就知道你,知道你被章棹养在家里,不愁吃穿。但不是人人都能和你一样,能天天衣食无忧,下馆子点一桌菜的。刚才那个人,叫陈强,在这一块很有名,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日子过不下去的,就拜托他给孩子找营生,孩子被带走整年整年不回来,才知道是被人骗了,拐走了。战战兢兢的去找,被人家给两棍子赶回来,只能打破牙混着血往肚里吞,”他叹了口气,“这人不如猪狗的年代,找谁说理去。”
傻子有些惊讶,好一会才说,“那些人去哪了呢?”
金六惨淡的笑了一声,“我也想知道,人去哪了呢?”
傻子急急的说道:“问问陈强, 他肯定知道去哪了!”
金六叹了口气,“你不懂,你以为这次为什么抓陈强,因为得罪了黄老爷,惹不起。”
“....什么意思。”
“都说章先生从来不碰这些勾当,我以前是信的,他做了那么多坏事,总不会单独为这件开解,”他像是绝望极了,压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可刚才我才想到,没有章棹在后头撑腰,陈强怎么可能手脚伸的这样开。”
赵忆同喃喃道:“你是说是章棹把那些人拐走的。”
“陈强很多年以前就在环力做事,为他做事的也都是环力的人。”
“不对,”赵忆同轻轻皱眉,“这只是你猜测的,万一陈强身后的是别人呢,你根本就没有假设其他的可能。”
“我现在没有时间和Jing力再假设,我找了小乖三年,你就当,帮我求证一下,行吗?”
“........”
“你的家人,”他犹豫了一下,“你也让陈强给她找活干吗?”
“没有,”金六抹了一把脸,“我女儿是被拐走的,丢的时候才四岁。”
赵忆同怔了一下,隐隐有些惭愧,他知道和亲人被迫分离的痛苦,不身处其中根本不明白有多崩溃无助,他不该这样不痛不痒的指责金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