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义站在窗边往下瞧,从远处开过来一辆通体黑亮的小汽车,是章先生的车。
他嗤了一声,眼瞅着车在饭店门口停下。先从副驾下来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乍一看长的眉清目秀,倒像是个和善体面的商人。男人即刻要去开后门。却是后门自己先开了,又从里边下来一个穿黑色大衣的男人。
钱义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他没和章棹打过交道,但也知道这个看似平凡的年轻人不简单。他看着他们一行人往饭店走,注意观察前边的男人,章棹长相并不突出,苍白寡淡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气场却是不可压制的。他一步一步走的很慢,但身后的人都不敢超过他,规规矩矩的在后边跟着。
钱义最看不服他们这种流里流气的作风,心里唾骂了几句,把窗帘子放下,坐到椅子上等人。
不一会,门被敲响了。钱义脸上挂了笑,朝门口道:“请进。”
章棹走进来,钱义起来和他握手,笑道:“能请到章先生吃饭,上海滩恐怕都没几个。”
章棹淡淡道:“您客气了。”
两人各自就坐。
钱义道:“这家的粤菜做的顶地道,你尝尝?”
章棹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道:“不错。”
钱义道:“我年轻的时候这家饭店生意就好,现在还是那么火爆。”
章棹道:“好东西自然是要代代流传的。”
钱义“哈哈”笑了一声,又缓缓道:“要我说,想要做好这粤菜呢,最是讲究食材,别管做什么,千万记得顺着它来。好比这红烧ru鸽吧,你用成年鸽,用老鸽还就是不地道。”
他敛了笑容,看着章棹道:“我认为,这做事,也得讲究个尊重,不然哪知道这事不给你做偏了搞砸了呢?”
章棹眼睑垂着,不做回应。
钱义心里紧了紧,对着比他小好几轮的人竟有些无措。脸上却不动声色,还要接着讲,只听章棹淡声道:“您怎么知道我要做红烧ru鸽呢,我要做白斩鸡,您却给了我ru鸽,我还能做成吗?”
他拿面巾擦了擦嘴,道:“金信码头那批货,我们是一早说好了的,您却暗里找了警署的人,这不是对我们不尊重吗?”
“天地良心,”钱义急吼吼的抬手道,“你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找来巡捕房啊,我后来打听过了,那天是新上任了个探长,不懂事,这才坏了章先生你的事啊。哎吆,你这可误会大了啊,我一大把年纪了还折腾这干嘛啊。”
这些话他接得太顺溜,倒像是提前知道怎么回答一样。钱义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章棹的注视下终是有些不安。
但钱义叱咤商场多年,自然不能被他轻易唬住,他定了定神道:“章先生,我们这些老骨头,比不了你们年轻人。但我们那个不是老骥伏枥兢兢业业,好不容易打下了点基业。本想着和你合作做完这一旦就安享晚年,你现在红口白牙,就定了我的罪,那不合适啊。”
他这话说的是把上海滩那些商会大佬们和自己绑在了一起,倒隐隐有点威胁的意味。
章棹一直认真听他说着,浅浅笑了一下,道:“钱老,您别紧张,我只是顺嘴一提,毕竟我们这一单生意,哪一环都有可能出岔子。”
钱义心中只道他不好开罪众元老们,这事就这样揭过去了,他面上缓和了些,道:“我们老了,干不动了,你才是前途无量啊。”
正说着话呢,侍应生敲门送进来一杯茶,章隐示意递给钱义:“这是我特地让人从家里带来的茶叶,您品品。”
钱义没由来觉得有点不对,表面看是他暂时占了上风,章隐一副淡淡的样子,毫无锐气可言。但就是这淡然让他发慌,传闻中心狠手辣的环力老板不可能那么好说话。他在脑袋里飞快思索怎么应对,心不在焉的打开杯盖,却被震的惊叫一声,滚烫的茶水被甩开。杯里的东西被洒在地上,那艳红的舌头甚至还冒着热气。
章隐眼皮都没动一下,仍旧是懒懒的在那坐着,苍白脸上是寡淡、平静的,但钱义却觉得他脸皮像淬了毒的鬼面,下一秒要张开血盆大口把人咬死。他开口了,没有血盆大口,依旧是和刚才别无二样的淡然语气,“我听说您孙女唱歌很好听,今儿早上特意去听了听,唔...果然很好听。”
钱义牙关打颤,说不出话来。
章隐起身,穿了搭在椅背上的大衣,道:“您识趣点,咱们和睦相处,井水不犯河水,您也能安安静静颐养天年。”
钱义骂道:“章棹,你做的这样绝,我不会放过你的。”
章隐轻声笑了,弯腰凑近他道:“钱先生,做事的时候动点脑子,多想一想看看值不值。”
车上。
顾尚思回头道:“听说这老东西说话,最喜欢七拐八绕,说半天道理一大堆,横竖教人听不懂。”
章隐正闭着眼懒懒靠着,闻言睁眼道:“听谁说的?”
顾尚思道:“唔,以前家里的老一辈聊过,再往前几十年,他可是个顶厉害的商人,只是现在不知为什么和洋人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