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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英伸出双臂,紧紧抱着宗元的脖颈,感受着他的温度。心里从最初的惊涛巨浪,突然回归了宁静。这种感觉,好像一个在沙漠里长途跋涉的旅人,突然尝到了一口甘泉。
他们拥在一起,吻了很久、很久。吻得平静又热烈,欢喜又不舍,仿佛没有穷尽的余生都在这个无言吻里。
人世间,真正跨越千山万水的重逢,都是相对无言的。重逢时,一个眼神,一个拥抱,一个握手,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将彼此心里的感情完全的表达。
人类的语言只有在心意不通的时候,才用做了表达沟通的工具。当彼此心意相通时,任何言语就变成了多余和苍白。
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一言。追寻两世,彷徨两世,直到此时此刻,百里英才算是真正明白了麻仙翁说的这个道理。
☆、踏雪寻梅去(二)
百里英和宗元一起去看了宗珩。
老夸死了,自尽而亡。齐云楼负责看押他的人说,他连着七天不吃不喝,粒米未食、滴水未进。只是不停的吹芦笙,吹一首很好听的曲子。吹着吹着,曲子停了,他也没气儿了。尸体就端坐在床上,一直保持着那个举着芦笙的姿势。
桌上留了一张纸,写了一首诗。诗曰:
十里平湖霜满天,青丝白发度何年?
今生无悔今生错,来世有缘来世迁。
笑靥如花堪缱绻,容颜似水怎缠绵?
情浓渺恰相思淡,自在蓬山舞复跹。
百里英和宗元去看了老夸,他的脸平静而又安详。百里英叹着气说,老夸这次真把自己送到蓬莱去了。他会在那里跟他心爱的陈氏、九儿还有芊芊团聚。
宗元看着老夸僵硬的尸体,对齐云楼的人说,把他运到射阳湖畔,跟陈氏葬在一起吧。
宗珩被关在齐云楼一间守备森严的地下密室里。据负责看押他的人说,他的头发就是这几日全白的。
“王叔。好久不见。”宗元说。
宗珩手里拿着芊芊的铜铃,抬头瞥了一眼宗元,哼了一声,“你还没死呢。”
“侄儿死了,谁给王叔送终呢。”
宗珩哼道:“本王刚认了儿子,送终的事就不有劳你了。”
宗元冷笑道:“你那个儿子,娘倒是认得爽快,你这个爹他认不认还另说呢。毕竟,他很清楚你对他娘做了什么。”
“哼!骨rou亲情,岂是你三言两语可以挑拨的。”
“王叔,凡成事者,人谋居半、天意居半。天意从来高难问,我劝你,还是悬崖勒马、早日收手,好好过几天安生日子。”
“天意?!”宗珩哈哈大笑,“世事如棋,只要棋艺高明,输赢就是定数。本王从不问天意。”
“输又如何?赢又如何?终究不过是梦一场罢了。”宗元轻轻把手里拿的一个四四方方布包着的东西递到宗珩面前,“有时候,赢也未必是赢,输也未必是输。输赢不在表面,只在人心。”
“什么东西?”宗珩看着布包,眼里露出警惕,厉声问宗元。
“你几十年来梦寐以求的东西。”宗元说,“打开看看。”
宗珩狐疑的看着宗元和他身后站着的百里英,缓缓打开了布包。呈现在他眼前的,赫然是江东王的玉玺。
宗珩震惊的看着玉玺,又不敢置信的看向宗元。沉默半晌,才平静的问宗元,“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宗元轻笑着说:“侄儿这葫芦里只卖一味药,叫做成人之美。”
宗珩冷哼道:“我不信你。”
“不管你信不信,东西就在这里了。”宗元把玉玺推到宗珩面前,站起身,淡然道,“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随富随贫且欢乐,不开口笑是痴人。王叔,人生苦短,咱们各自珍重吧。”
“你……”宗珩叫住宗元,“什么意思?”
“物归原主。这就是我的意思。”宗元指了指玉玺,“王叔,你是对的。我的确不是宗家的儿子。既然不姓宗,我要你宗家天下做什么。”
宗珩陷入沉默。
“王叔,你我叔侄一场,也算是缘分。我们斗了二十年,虽然胜负难分,却是两败涂地。现在,玉玺归你,你赢了。我,也赢了。”宗元说完嘴角露出一丝笑,牵起百里英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宗珩的房间。
他交代负责看守的人,“给他备好车马银两,随他走吧。”
宗元走后,宗珩看着桌上并排放着的光洁碧透的玉玺和沾满泥土的铜铃,突然一个人仰着头哈哈大笑起来。
“梦一场?……梦一场哈!哈哈哈哈哈!”
他步履蹒跚。在房间里踱着步、转着圈。笑得张狂、放肆、痛苦。笑了半天,笑声渐渐变得低沉、呜咽、沧桑。
曾经不可一世的安南王,爬满皱纹的眼眶里留下两行浊泪。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哭着笑了很久,笑声里有一种醍醐灌顶的大彻大悟。
宗珩走了。留下书信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