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布加拉提。
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淋shi是小事情,洗一个热水澡就能解决。我指的是,他现在的这副‘表情’。
布鲁诺·布加拉提似乎天生就拥有过人的冷静,在他还不足十五岁的时候,就能完美地独立完成大部分普通任务。有时候和我搭档,反而是我的情绪需要他的安抚。哪怕是在看起来败局已定的绝境,我也从未见过他露出消极的神情。
于是在见到他带着一张混杂着愤怒和不可置信的面容冲进来的时候,我也不可遏制的慌乱了起来。
“我在托莱多街遇到了将毒品贩卖给十几岁小孩子的人,身上却带着有passione标识的许可。”
我后退了一步。
原来是这件事。虽然这正是我所预想的最糟情况,但因为已经梦见过很多次类似的场景,当它真正发生的时候,我的内心反而出奇地镇定。
“不要站在那里,到里面来说吧。”
他一言不发地跟到我的身后,从外衣和短发上滴下的与水在地毯上染了断断续续的水迹。如果有人一边哭泣一边穿过这条短短的回廊,大概也就是类似的情况吧。
我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把这里装修得长一点了。
乔鲁诺正伏在会客室的桌子旁边写着什么,见到这副情状,抱起桌上的书本小跑进了休息室,还顺手关上了门,把他的手提袋落在了沙发边。
我没心情计较他会不会偷听,站在会客室正中央的那盏顶灯之下,回望气息逐渐平稳下来的布加拉提。
“你对此不知情的吧,阿纳纳斯?”他居然这样问我。
简直是在诱导我为自己开脱。可如果我说我对此毫无所闻,一定只是其他干部或者迪亚波罗的主张,他难道也会就这么相信了吗?
“布加拉提,那种许可,是由boss负责发行,在干部签字之后,再发放给各个区域的麻药贩卖者的。”
托莱多是我的地盘,我不信你会认不出我的签名,哪怕只是写作了A·A。
他的嘴唇抖动着,看口型似乎是想问一句为什么,最终却只能一步一步退到了门边。我想要拉他回来,把我的一切真实想法对他和盘托出,然而细想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可辩解的。
从boss那里接下任务的是我;负责接待麻药小队那些下级所属的是我;登记之后,发放这种许可的仍然是我;如果他们的‘生意’遇到什么麻烦,需要提供协助的也是我。
布加拉提甚至还不知道我为波尔波做过什么事情,这样看来,我还真没有什么值得为自己开脱的。
Acheron Ananas,不就是波鲁纳雷夫口中那种缺乏良知,无所不为的渣滓吗?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干涉这种‘生意’了。”我不知道布加拉提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情从口中挤出了这句话。
他冲出门去,电光穿过完全黑沉下来的大厅,将他的背影投射到我的视野里。
终究还是这种结果吗?
我躺倒沙发和茶几间的夹缝里。小小的飞虫被玻璃桌面反射的灯光吸引,稍作停留之后就飞向了更加明亮的顶灯,大概很快就会被那热度灼烧,变成灯罩之后的又一具尸体。
休息室的门悄悄敞开了一条缝。
“乔鲁诺。”我用近乎叹息的语气呼唤了他,他也就施施然从屋内走了出来。
那双仿佛取自加尔达湖湖心的眼睛,哪怕它的主人只有十三岁,仍然具有令人不由自主敞开心扉的魔力。
“我做了布加拉提深恶痛绝的事。但既然是boss的命令,总要有人去完成的。”
“您本就想到了不可能一直隐瞒那位布加拉提先生的,不是吗?”他坐到我旁边的地上。
我直起身,靠着沙发脚低笑一声:“确实如此,我甚至想过他与我决裂的场景,但忘记了这对他来说是种什么样的背叛。出于某个原因,以及他简直不像是个黑帮的正义感,那位布加拉提,向来是最痛恨麻药生意的。”
“他一直以来敬重的boss早就开始了这种摧毁人身体和Jing神的生意,而作为同伴的我,不仅欺瞒他,还亲自参与到了这件事当中——”
我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没有点燃,只是叼在嘴里狠狠咬了两口:“上次有人说我是个人渣,想想也有些道理。毕竟下达命令的是boss,一直以来真正着手去做的却是我。”
“但您又不得不做这种事。”乔鲁诺在听到“麻药”这个词的时候皱了皱眉,或许是想起了利斯贝托曾经的作为。
“哈,是啊,我不得不做。因为说到底我也只是个听命办事的普通黑帮而已。”我冲他扯了扯嘴角,“失望了吗?黑帮从来都不是什么潇洒自由的职业。”
“那么阿纳纳斯先生,你感到后悔吗?”他突然问了我一个模糊的问题。
“无论是成为黑帮,还是麻药生意,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了。这时候后悔是最没用的,”我摇了摇头,窗外的暴雨停止了,夜色突兀的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