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戎愣了愣。
裴晨的笑容暖如春阳,可陈戎总觉得其中似乎有某种不欢迎的成分。
他想起自己离家前寡母攥着他的手,唤着他的小字絮絮叮咛。
她说,仙京比不得咱们这儿。那地界世庶有别,人外有人,娘不求你多么发达显贵,但求你踏踏实实本本分分,莫要违了本心。
陈戎来之前也四处打听过,知道裴晨和自己年纪相仿。他原想着裴晨是大家子弟,年纪轻轻就做了仙官本属正常,初见心中却仍难免失落。
——也许是裴晨看着太显小了吧。
今年待选的修士是一如既往的多,裴晨初次做这样的事,简直忙得不可开交。陈戎纵然第一个到达玉椟馆,却也没能给裴晨留下太深的印象。倒是各大仙门世家的到来叫陈戎这样的寒门修士开了眼界。
仙道上排得上号的世家都有自己特定的服色,譬如裴门尚青,徐氏尚白,在官不过以胸前纹样示意品级。修士们纵然不曾亲眼见过这些豪门子弟,却也听说过他们各自的专长和服色。
世家里来的最早的是京兆沈氏,三五个子弟玄衣如墨,安安静静地登记了名册便结伴进了事先分得的屋子,倒不大引人注目。
其后而来的几个世家也大多低调随和,就算子弟中有不高兴与他人来往的,明面上的礼节也还都是说得过去的。
毫无疑问,裴晨与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都有着或远或近的亲戚关系。大半天下来要他登记的人虽多,具体事务做起来却还不算太麻烦。
眼见着太阳渐渐偏西,裴晨正兢兢业业地誊着修士们的信息,手边瓷盏却突然轻轻震了震。
这震动越来越剧烈,很快裴晨甚至听到了了房瓦震动的声音。
有修士半是惊慌半是疑惑地从后院走出来问:“地动了吗?”
地动?裴晨倒希望这只是地动。
——君不闻天灾可挡,人祸难防。
他搁下笔出了门,只见官道尽头大片烟尘裹着一团红云滚滚而来,乍一看如烈火燎原,耀目得叫人惊骇不已。
那焰色卷到近前,众人才看清了不是火,而是清一色的赤马成群,鞍上千余红衣铁骑。
裴晨早知道这家人的尿性,忙扬声对从玉椟馆里出来想看个究竟的修士们说:“都把眼睛闭上!”
话音未落,只听得“铮”的一声,红衣修士们腰间千柄长刀刀身迎着烈日齐齐出鞘。裴晨眼睛虽然闭得及时,却依然能感觉到一道白光刹那间割过眼帘。
似乎有人因为眼睛被闪得疼了而惊叫,但这惊叫被马蹄齐跺的震动和高亢的吼声彻底覆盖了。
“河东方氏,前来报到!”
裴晨敷衍地笑了笑。
——呵……这是报到呢还是打仗呢。
“烦请待选修士亲自登记。”
他眼前红艳艳的人群稍稍sao动了一会儿,一名高挑纤瘦的少女牵着马从后面挤了出来,走到裴晨面前腼腆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小声唤他:“希光哥哥。”
裴晨颇有些错愕:“就你一个?”
少女显然也尴尬得很,迅速地点了点头,结结巴巴记了名姓便小步快跑进了玉椟馆。
裴晨笑着看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心想方湉这小姑娘和她家这群亲戚比真不知道可爱了多少倍。
方家的人三三两两地散开了来,聊天的聊天,耍刀的耍刀。裴门与方家本有些世人皆知的过节,裴晨自然知道这些人见不着裴门的队伍是不会走的,他又懒待搭理他们,抬脚就打算回去做自己的事去。
然而裴晨凳子还没坐稳,耳畔便听得天际遥遥一声熟悉的鹤唳,喜得他从屋里几乎是奔了出来。
晴空中数点青黑渐渐在视野里放大,原是白鹤一行。
裴晨听见周围议论声渐起。那鹤背上少年们衣袂翻飞,无不是眉目英秀,朗月清风。但……这队列里不仅有鹤,还有飞剑。
众人在底下看得分明,那飞剑上仰卧着的少年一袭白衣,纵着剑忽前忽后,煞是自在。可裴门何时有这号人物了?
白鹤轻轻振翅,落于众人近前。少年们一跃而下,径直向裴晨走去。
和方家浩浩荡荡的阵势相比,裴门只不过来了四个人,实在是少得可怜。其中徐萧和裴音才是待选的,裴易则是要跟来瞧瞧他哥哥的。
至于陆铭?他是捎带的,权做护卫之用。
“裴门今年不是只有两个名额吗?怎么来了四个?徐家那边没报这位少主的名字吧?”方家有人高声笑道,“玉椟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徐萧下意识地看向裴音,而对方只是捧着名册细看,连眼皮也不曾抬一下。裴晨倒有些讶然了。他离家许久,不大清楚此次究竟是什么情况,名册也没详读过,原以为自家的孩子总不成问题的。
但若徐家没有上报徐萧的名字的话,除开绝不会参加仙官推选的陆铭,裴门来的三个人中间,定然有一个人是并未入选的。
裴易眉梢一挑:“论起闲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