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尚允未料到祁言之会登门,原想散朝之后与祁言之再行商议,而朝堂上被胁迫、被动的情势令他窝火之余十足反感,身为军中将领,本应热血澎湃厮杀四方,而自从多年前颓了心志,又卷入黑暗纷争之后,越发觉得自己活得不如一条狗。
他曾是一头狼,而今獠牙渐失,只是皇上身边一头不再锋利、勉强尚能看家护院的狗而已。
至于皇后,每每看着那张与亡妻十足相似的脸时,他常有错觉,无数的心软与违心皆因此而来,他期待着那张脸开心大笑,如同亡妻在世时一样,眉眼含笑温柔似水,然而这些年却只眼见着那张脸做出越来越多狰狞疯癫之色,辛尚允心中清楚他已为自己的臆念做了太多不可饶恕的事,无法回头。
关上书房门,祁言之省了绕弯子,直言道,“辛大人,今日朝堂之上你不该死咬着要追查真凶,而应该就将元远山之死推给南城祸乱。”
辛尚允一愣,“如此一来,不正合了太子和梁洛书的意?”
祁言之微叹口气,道,“若要追查真凶,你要如何查?又将把谁交出去?”祁言之盯着辛尚允,眉头深皱。
辛尚允道,“若能找到确凿证据……”
祁言之大袖一挥,“你找不到。”又道,“莫说不可能留下确凿证据,即便被你找到,你要如何说?太子有何理由要去杀一个区区巡防营总兵?”
祁言之再紧逼,道,“若皇上以此问起,你如何答?太子为何要杀,因对方行刺在前?又问对方为何要行刺,因其得了你我的授意?”
辛尚允面色怔怔,祁言之声色俱厉,“辛大人,你可往深了想过后果?”
辛尚允神色隐有怒意,“祁阁老,依你所言,如今只能顺了太子心意?”
祁言之再叹气,“辛兄仍没想明白,这一局,是我们输了。”
又道,“太子骤然发狠,是你我意料之外,没想到会犯了轻敌大忌,元远山此人微不足道,太子要杀也就杀了,对他的确构不成威胁,反倒还能借此大做文章,将脏水再回泼给你我。”
辛尚允抬眼,冷言道,“是泼给我,没有祁大人你。”
“如今还需分你我吗?”
辛尚允沉了脸色,半晌说道,“如今太子已不是无知小儿,祁大人行事需更加稳妥,此类莽撞刺杀之事,日后怕是不方便了。”
突然想到什么,又说道,“太子身边的护卫殷涔,身手了得,梁洛书这个老狐狸,竟还借此事让这个人入了朝,祁阁老,日后你可有得人要应付了。”说罢抬眼斜斜看过去。
祁言之闷声一笑,道,“此番的确是我疏忽,接连让对方钻了空子,一个侍卫,能文能武,还能逮到机会翻身上马,这个人我自会好好去查。”又看了看辛尚允,道,“关于沈沧,你就这么放任自流了吗?”
辛尚允微微一愣,似没想到祁言之这当口居然又关心起沈沧,说道,“这是阁老的意思还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皇后娘娘自然关心,我也很关心辛兄你的想法。”祁言之道。
“那劳烦祁阁老转告娘娘,若娘娘有处理解决之法,自管对沈沧去用,至于我,”辛尚允看向祁言之,“一日父子,终生父子,他若不与我为敌,我自不会动他。”
祁言之点头,“云野即将成为秋家夫婿,云渐青既已表态恭谢圣恩,想必沈沧也不会如何。”
“他只是区区棋子,不劳如此挂心。”辛尚允再道。
祁言之略略喝了口茶,稍坐片刻便道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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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涔没料到沈沧会来找他,自入太子府以来,次次都是殷涔去找的沈沧,以沈沧的身手,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太子府并非难事,但他从未如此,今日却半夜在殷涔屋顶上弄出极轻微声响。
殷涔心中起疑,见陈佶已入睡,套了外衫进到院子,只见屋顶上蹲着一个熟悉身影。
月色不明,树梢恰好遮掩住此人身形,但殷涔只一眼便认了出来。
心中不是不惊讶的,但却也料得到沈沧是为何。
殷涔掠动身形上了屋顶,却在刚一动身,沈沧便腾地也起了身,如一团黑雾般飘向了远处,殷涔追着那团黑雾,在京城密密的屋顶上蜻蜓点水般闪转腾挪。
不出意料的,两人落回了胡同老宅的院内。
沈沧背着手,背向殷涔,声线冷硬问道,“为何入朝?”
“明知故问。”殷涔毫不客气。
“你要守着他!”沈沧转过身,面色难得一见的显露不满。
“只是待在身旁做侍卫,护他人身安全,算不得守。”殷涔道。
“若无你,此番刺杀他早死了。”沈沧道。
“你说得对,但,从今往后,这等看得见的拙劣刺杀会越来越少,但看不见的刀子会越来越多,我要做的,是去挡那些刀。”殷涔望着沈沧,一字一句。
沈沧有些沉默。
殷涔再道,“他长大了,身为太子,他要做的事,不是我一个侍卫能参与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