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涔想不明白的是,他一直以为沈沧是他的底气和后盾,是他所有走投无路的时刻,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心安,曾经软弱无助时有他,亡命天涯时有他,却不想今日在京城,这把利剑和盾牌,一转身去了他人身旁。
沈沧不再护着他了,殷涔想不明白。
沈沧说得对,到此刻为止,殷涔也是一颗棋子,他去塞外,学功夫,来京城,与陈佶相伴五年,每一步都是他人做下的安排,用上辈子的话来说,他是一个被下了重资本的赌注,现在已然快到了要收割的时刻。
他与陈佶越近,越易被利用。
殷涔突然有了一股冲动,自来到这个世界,他头一次生出了自由的渴望,他人撒下的网,我却偏不收拢。这世间原本在意的人事无多,既是多出来的一条命,何不敞开了活,此后所行、所说皆是我心本意,殷涔想,他们算对了所有事,却没料到他骨子里不是这世界的人,根本就对这世界的皇权、父权无所敬畏,此刻殷涔在心中说道,“沈沧你错了,我不是棋子,我只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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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世子府,闲散在家的云野迎来了第一个上门访客。
来者是赵纶,云野记得他是当日接风筵席上坐在祁阁老身后的学生,也是当朝的文渊阁大学士,于是朝他拱了拱手打过招呼。
赵纶喜穿白衣,拱手回礼衣袂胜雪,两人自廊下往院中走着,赵纶说道,“自上次宴会上见过世子,一见之下风采倾慕,是以此次唐突前来,不为别的,只为能与世子闲聊一二,无关朝政,只聊风月。”
云野面上一笑,双眼看向他处,似漫不经心说道,“赵大人高看了,云某只是替父前来尽职尽责的一介小儿,无权无实,哪有什么风采可言,何况自小在兵营长大,诗书不通,恐怕与文渊阁赵大学士说不到一起去。”
赵纶全然不在意对方口中的推诿,面色平淡,继续说道,“在下的区区官职只是因为老师看重提携,阁老看人从不在意家世背景,我本是商人之子,一介布衣,是老师有意栽培,破格录用,才有今日小小薄名。”
“祁阁老为我大宁第一谋臣,既如此青睐于你,更说明赵大人天资过人。”云野顺水推舟。
赵纶轻笑一声,“也因如今朝中人才凋零,阁老才不得不让我等提早入仕。”说罢看向云野,“世子文武双全,既已身在皇城,已身处朝堂之上,你我一同携手,为陛下多多分忧也是分内之事。”
云野仍旧不经意的口气,“为陛下分忧自然是分内之事,不过赵大人,”云野瞥过一抹眼神,“是不是心急了点?”
赵纶仍旧不动声色,只说道,“如世子不介意,也可以叫我止心,世子乃豁达之人,你我既目标一致,又何来缓急之说。”
“止可观其心,寓意倒不错。”说着二人走到了院中亭阁,面前一泓不大不小的池塘,红白相间的锦鲤在池中群聚摆尾,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亭阁,刚坐下,有丫鬟过来斟上茶水。
云野端起茶盏,示意赵纶,“今早何公公送过来的西湖龙井,止心兄请品尝一二。”
“看这茶色,应是今春最好的明前茶。”
“还是止心兄懂茶,我可分不出来。”云野喝一口,“在我看来,这明前明后的,都一样。”
赵纶但笑不语,又问道,“云将军近来身体可好?”
说到父亲,云野神色有些琢磨不透,双眼语气皆有些戏谑,“家父守边关抗海寇多年,我作为儿子,理应为他分担,但他却从不让我沾染兵营事务半分。”
赵纶轻叹一声,似为他解忧,“将军知你心意,此刻在京城,也是为他分忧。”
云野却不接话,赵纶又问道,“当日皇后娘娘说让韩王带你游历京城,可曾有去?”
一说到韩王,云野颇为头痛,“被他吵嚷着去了一次,全是各色人多眼杂的地方,甚至酒肆赌|坊这种地方都照去不误,他一个皇子,如此熟门熟路……”
赵纶跟着笑起来,也一副头疼的样子,“韩王从小如此,本以为长大后会收敛心性,如今看来,还早着呢。”
正说着,沈沧从院口走过的身影一晃而过,赵纶问道,“此人是何人?上次在筵席上也没多做留意。”
“此人名沈沧,是家父身旁一名近卫。”云野说道,“不过我也是此次来京城才与他一道。”
二人又从花园向书房走去,渐渐聊着,倒似有了越来越投机之意。
谁都未曾留意,书房屋顶一角,一个玄色身影不留痕迹地轻轻落下,停留片刻,又轻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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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内,如今正值夏初,训练房内白日里热气蒸腾,梧叶儿每日浑身似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殷涔每每见到他都恨不得退避三舍,自两年前京城突然开始严查地下钱庄之后,为了避嫌,安全起见,殷涔让梧叶儿暂停了放贷事业,变成了情报搜集,朝中几位重要大臣的日常动向,每日四处打探,且不得留下任何痕迹。
今日梧叶儿的情报信息告知殷涔,有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