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沧没法告诉小主子,他就压根没离开过,这些年他一直隐匿在殷涔身旁,看着他一点点长大,被铁匠夫妇视如己出,看着他在这条街上对张麻子耍赖馋包子,对赵阿姐骨碌着眼睛吸溜一碗汤水面,跟棺材铺老板的儿子街头街尾的打架,看着他越来越多的坐在门槛上发呆……
他没离开过,他只是不能出现而已,沈沧,是个注定只能活在Yin影中的名字,在云渐青身边如此,在殷涔身边也如此,他承诺了护殷涔一世周全,却不能以阳光能照见的方式。
今夜,殷涔六岁了,沈沧如约前来,从今日起,他不再待殷涔如孩童,六岁的殷涔不是普通人家的无知稚子,他是抚南王云渐青云大将军独子,虽然这秘密天下知晓的人不超三个,但从殷涔出生的一刻起,沈沧的命运就已陡然改变了,他的下半生,跟这位命途多舛的世子紧密捆绑在了一起。
沈沧的惊疑只留了片刻,马上恢复冷面人模样,掰开殷涔捆住他的手臂,对着眼巴巴看着他的白皙面孔说道,“我…不走。”
白面小人儿马上笑了,居然鼓出一个鼻涕泡儿,殷涔似恨自己不争气一般,转头拿袖子抹了把脸,nai声nai气地质问道,“你为何今日才出现?”
沈沧对于殷涔能如此清晰的记得自己感到十分不解,忍不住回问道,“世子如何知晓我的名号?如何知晓我们曾见过?”
殷涔也愣住,像是才记起自己好似没法解释,总不能说我穿越过来的,我记得的事儿恐怕比你想象的还要多,想了片刻,只能一歪脖子强硬耍赖说道,“我就是记得,你不是骑马带我跑了半个月吗?”
沈沧更加惊奇,刚出生的小儿如何能记事?!只点了丁点油灯的昏暗屋子也盖不住他面上的惊疑,两个人一大一小的互相瞠目结舌,殷涔像是要快点结束这段来来回回的质问,大人般摆了摆小手,说道,“我只是天生记性好,你还没告诉我,如今为什么又突然出现了?”
沈沧压下心头疑问,记起此番前来的目的,正色冷言道,“原本要告知世子身世,此刻看来是不必了,世子看来已然知晓。”
殷涔又如大人般少年老成的点点头,“我那将军老爹还好吗?”
“将军在海防抗敌,是我大宁朝国之栋梁,赤胆忠心从未有歇。”
“那就是累惨了,我…娘呢?”殷涔一直记得那个神色涣散泪流满面的女子,对刚出世的他给予了片刻的温柔关爱。
“夫人…一直养在城中宅子里,身体不如以前。”沈沧犹豫了下。
殷涔叹口气,想也知道,几乎耗尽生命才诞下的孩儿,在怀中还没抱热就不得不随着他人远走高飞,此一别离,此生都未知还能否再见,任哪个母亲也受不了。
一个苦命人,殷涔心中叹息到。
“将军…我爹为何要送我离开?”殷涔问出这个他想了快六年的问题。
沈沧沉着一把嗓子,缓声说道,“将军也是不得已,这是对世子,也是对将军和夫人最好的安排。”
看殷涔仍不解的神色,沈沧继续解释,“若世子不离开,来日年满十六,必定要去往皇城做质子,一生都将被囚禁在皇上跟前,也会成为皇上制衡将军的最大筹码,这都是将军不愿见到的。”
殷涔此时心中了然,想起出生当日沈沧手里抱着的那个孩子,“所以你们用了一计,狸猫换太子。”
“狸猫?”沈沧有点懵圈。
“呃…就是把孩子掉包了。”殷涔牙疼一般的表情。
“对,现在将军府中的世子是我从外面找来的孩子,而真正的世子你,”沈沧再度正了正神色,“已年满六岁,沈某的任务也要正式开始了,此番前来是让世子做好准备。”
听到“任务”二字,殷涔某根神经开始习惯性兴奋了,黑暗中双眼晶光闪烁,“什么任务?”
“训练世子。”
“如何训练?”
“沈某自有办法,只是会辛苦。”
“我凭什么相信你能训练我?”
沈沧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嘴角,“凭沈某与人交手从无败绩。”
“也就是说,你是当今世上最顶尖的高手?”
“世子一定要这么说也可以。”
“明明就是你自己说……算了,何日开始。”
“明日即可。”
“那,也就是说,你是我师傅了?”殷涔定定望向沈沧。
沈沧总觉得这孩子不对劲,哪儿哪儿都不像一个六岁孩童,却也定定低头回看,点了点头。
没想到殷涔二话不说得跪了下去,“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也请师傅日后不必再称我为世子,既已为普通人,就请直呼名讳,唤我殷涔吧。”
说罢咚咚咚磕了三个头,沈沧伸手去扶,小人儿已摇晃着站起身,沈沧看着他,心内复杂。
他决计想不到,此刻殷涔内心如山呼浪涌,“天啊,太爽了!我,殷涔,厉杰,此生又将义薄云天豪气干云!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待我重头,收拾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