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逢魔之时(八)
走向北辰殿的路上,子非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牵着他的手,一如从前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害怕一不小心他就被人流冲散。
他甚至没有问清冥君是谁。
他曾经问过一次,可是最后还是不忍心逼子苍说出来,于是两人相安无事地守着这一根刺,小心翼翼。
他们都是有秘密的人,可那是从前了啊,是不是,到了该说的时候呢?
抑或,有些事情,终究还是任其腐烂在自己的心底,从此再也不提起,即便是对自己最爱最信任的人。
到了北辰殿,子非送他到了寝殿,看他乖乖躺进被窝里,却没有离开。
“子非……”被窝里的温暖迅速让他觉得有了倦意。
“嗯。”子非坐在床沿,眼神微微复杂。
“有件事,一直想告诉你,可是却一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子苍勉强笑了笑。
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不敢说,也不能说。
“那现在呢?”
“现在,忽然想告诉你。”
“嗯。”
子苍微微侧着身,看着子非的衣袖,黑色锦缎上细致的银色丝线让这件玄武长老的长袍显得格外Jing致华贵。
不动声色的华丽。
就像子非这个人。
他总是能让他觉得很安心。
“我出生在西域,父母都是中原人。十六岁那年,我跟随着往来于丝绸之路的商人来到了中原,在长安,我遇见了你。”不自觉地就微笑了起来,那时候跟着还是少年的子非走了三条街,最后子非忍无可忍地问他到底想做什么。其实,他只是饿而已,并且身无分文。
子非握住了他的手,他自然记得他们第一次相见,当清贫遇上落魄,却成就了七年的缘分,也许,会是一辈子。
“这些年你一直照顾着我,从来没有问起我的过去,你只知道我从西域来,会说波斯语,其他的却是一无所知。”
“我会离开西域,是为了一个人,你见过他了,就是清冥君。”
“十六岁之前,我一直住在西域空灵山顶的无象宫中,自小没有见过外人,我的世界里只有父亲母亲,还有从来不与我说话的式神。可是那十六年却是真正的无忧无虑的快乐,因为我什么都不懂,不懂人情世故,不懂世间冷暖,甚至,不懂lun理纲常。”
“如果不是一场意外,或许我此生都会不懂这些,可是上天眷顾了我十六年,终究不能眷顾我一辈子。一次术法反噬,母亲为了救爹爹被妖物吞噬了,正好被路过的我看见,我问爹爹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他告诉我这只是一场血饲而已。后来我才懂,爹爹他从来没有爱过母亲,他只是需要她的血来修炼而已,和我一样的,极Yin体质的血。从那时候起,爹爹的心魔日益深重,反噬的次数也愈加增多……之前一直是母亲用血帮助他镇住反噬,可是母亲死了……我流着和母亲一样的血,可是他却从来没用我的血来修炼,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子苍握住子非的说,眼睛却始终没有看着他的。
依旧觉得害怕,觉得恐惧,觉得虚弱。
记忆深处的东西,他一直都压抑着,他告诉自己要快乐,于是不再去想起。
心脏的某个地方,腐烂了,枯朽了,可是外面的皮肤却已经长好,再也看不出污秽的痕迹。
子非久久没有回答他。即便,他知道答案。
半年前在Yin司,他见到了清冥君,那个男人站在冥界的三途河上,整条河中肆虐的水鬼都沉了下去。他看着子苍的时候,眼神很温柔,带着不可挽回不可追忆的伤痛。
他任由子苍逃离,不是因为他不再爱,而是太爱太爱,即便心魔深重,依旧不忍心去伤害,舍不得毁掉他,于是只有任由他飞离他的世界,在遥远的东方找到自己的幸福。
那个高傲冷漠的男子。追求无上天道的几千年来不曾爱过,可是最后还是没有度过迟来的情劫。
他爱上了,刘郁。
“因为,他爱我。”子苍凄然笑了,“清冥君爱着他唯一的儿子,刘郁。”
沉默。
早已猜到了,可是却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疼。
“这不是你的错,甚至不是他的错。”子非的声音很轻,却轻易让人平静下来。
“可是为此我和他付出了太多的代价。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如果我一辈子不知道这样的爱是不可以该有多好,一辈子天真下去,可是这终究只是臆想而已。后来我才知道,我不是清冥君的孩子……至少,这个灵魂不是。真正的刘郁早就死去了,从出生的时候起就死去了,爹爹从冥界召回了一个孤魂附在了他的孩子身上,也就是我,子非,我不过是个自己都记不得来历的孤魂野鬼……”
“可是你是子苍。”子非打断了他的话,“我认识的刘郁从一开始就是你,和那个夭折的孩子没有关系。冠礼的时候你问我取什么字,我说‘子苍’,这是希望你一直都能像是郁郁苍苍的树木一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