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府。
两盏白灯笼高悬在匾额两侧,崇妍下了车辇,抬手示意卫士不要跟随。抬眼看着灯笼上的“奠”字,迟迟无法挪步,府门未关,可以看到府中侍女正在忙碌丧葬。崇妍对门口下跪行礼的卫士道:“你们都退下吧,朕想尽兄弟之情。”卫士到诺,招呼一干人离开。
偌大的千岁府空无一人。
崇妍举步迈入府内,转身将门插上,抚在门栓上的双手不住地颤抖,身子有些无力,崇妍将头抵在门上,眼泪失去了禁锢,在面庞上绝了堤。自继位后的两年,崇妍没有哭过,一直告诉自己王不能哭,王拥有天下,只有获得,不曾有过失去……那天,他也哭了,在一个叛臣面前,在自己的哥哥面前落泪﹔今天,崇妍哭的不可收拾,也是在那个叛臣面前----在自己哥哥的灵堂前。
崇妍将脸埋进纤细的手臂,回想起两年之前,一切还是最初的模样,这幽静的千岁府是自己从小生活成长的地方,里面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是依自己喜好而置,崇妍侧着头看着这园中的景致,和两年前一样。只两年,却已物是人非。崇妍用手臂撑着门板,直起了身子,合上泪眼,面向着满院的白绫,静静地站着……
“哈哈!哥哥追不到我!笨!”
“为什么哥哥会和妍儿长得一样啊?”
“哥哥……”
“哥哥……”
“最喜欢哥哥了!”
过往走马灯一般的从崇妍眼前闪过,纤长的睫毛颤抖着,极力克制着呼之欲出的眼泪。半晌,崇妍睁开眼睛,径直向灵堂走去,他努力不看向两边儿时的景象----他答应过哥哥,不能哭。
千岁府在主人的生前门庭若市,可如今……灵柩旁却连一个哭灵的人也没有。崇妍挽起皇袍,在棺材旁的蒲团上坐下,棺盖已封死,他看不到那张和自己相同的面孔现在会是何模样----也不想看到。崇妍伸手抚着棺木,脸上的悲戚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不能强迫自己,也不能失控,只是无声地泪流。
“小皇帝,别忘了晚上还有宴席……”崇妍只顾着难过,没有注意到天色已染上红晕。他没有转身去看来者何人----普天之下,有胆量这样称呼一国之君的,只有一人。“是啊……说定要去的,驷马难追……多谢提醒。”“不敢,这是魁的本分。”崇妍一直没有转向魁----他不想让人看到尚未干涸的泪痕,魁也识趣,未移半步。崇妍走出灵堂,身后有声音响起:“小皇帝,这天下皆知这棺中人想夺你这王的北耀。”崇妍没有停下,“小皇帝,朝中贼党殆尽,残余势力再无力兴风作浪,此乃社稷之大幸。”崇妍迈上了府门的石阶,“小皇帝,今后这江山是你一人的……风雨,也是你的。”崇妍开启门栓的动作停了下来,微微的转身,对魁笑道:“多谢国司点醒,朕该去准备了。”
回身开门。
“恭迎皇上御驾!”石阶下的侍女卫士跪地行礼。
一级----北耀的王,是我,崇妍
二级----无谓泰丕,江山定入囊中。
三级……转身……
哥哥,走好……
崇妍越过两侧的人,跨入车辇……“起驾!”
魁在灵堂内看着车辇渐行渐远,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慢慢地转身伸了个懒腰,意味深长地将手放在棺盖上。
安息吧。
王城,凌昌殿。
宴席散去,空殿中只余崇妍与连惑二人,“借酒消愁……”连惑看着怀中酒气微醺的崇妍,无奈地摇摇头。
席上。
“来,今日是我北耀的吉日!墨离皇子远道而来,同我北耀修永世之好,当敬!北耀逆臣多数肃清,固我盛世江山…当敬!我北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当敬!今日无君臣之分,众卿家定当一醉方修!”
连惑怜惜的伸手替崇妍拭去额上的汗珠,将崇妍打横抱起,准备离开。“哥哥……冷……”连惑停下了脚步,用莫名的眼神看着熟睡中的崇妍,开口道:“有哥哥在……妍儿莫怕……”抬步离去。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无关乎生死。
清晨,寝宫。
崇妍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看见伏在床沿上睡去的连惑,晨光落在Jing致侧脸上,睫毛投下的Yin影纤长浓密,刘海遮盖了多半张面庞,崇妍翻身下床,尽量放轻动作不吵醒连惑,取来了自己的龙袍覆在连惑有些单薄的肩上,指尖触及到连惑的肩膀时,有些许的心疼。
如果……
没有这皇位,没有这天下……
或许,会活得很开心……
崇妍低头浅浅的苦笑,转身坐在寝宫内的书案旁,批改奏折,没有注意到连惑嘴角泛起的笑意
只如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