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过,心疾最忌心情的跌宕起伏,最好摒弃七情六欲,视万物为草芥,才是活命的根本吗?”风叶淡淡地把步三爷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塞了回去。
简单说,他现在就是个面瘫,虽然前世他也是个淡薄的人,但这辈子更加厉害。前世好歹还有他痴迷的手术可以寄托,现在就只剩下面前这些草根药jing可以摆弄,虽然学习中医聊胜于无,但对他来说却没有什么乐趣。更何况他的身体确实是情绪平静才更容易活下去,谷中生活清寂,除了墨夜之外,平日没有人相伴。所以时间一长,风叶就忘记了上一次微笑或者哭泣是什么时候了。
这辈子,好像就没有过。
步三爷失望地叹了口气。他一直都在反悔,自己当年为何要捡回来这个专门气他的徒弟。当时也只不过是气昏了头,打算把那个当面骂他的小婴儿治好了再往死里折磨。可是没想到那个丑丑的婴儿,居然越长越玉雪可爱,让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疼爱,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孩子分明长得这么招人疼的模样,怎么长大了是这么招人厌的性格啊?
是他教导的不好?
不对,好像这孩子天生就是这副性格。从没哭闹过,也从没笑过,一点都不像是正常的小孩子。
造孽啊……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性格,这孩子要是长大了,岂不是更加惹祸的胚子?
步三爷正摇头哀叹着,忽然发现风叶毫无预警地捂着左胸痛苦地弯下了身子,急忙冲过去把他抱在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丹药,捏碎了放进他的口中。
墨夜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但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焦急地盯着步三爷给风叶输入内力化解药效。
看着怀中那咬着牙即使痛到极点也不发出一丝声响的风叶,步三爷这才想起,这孩子先天心疾,别说长大了,就连能不能活过明年,都很成问题。
步三爷摸了摸风叶额头上的细汗,同时心中也把这些年一直没有想好的那件事,终于最后下了决定。
这样美好的孩子,他看不到他长大的样子,还真是遗憾啊…
风叶清晰地看到了步三爷眼中的心疼,伸手推开他的脸,淡淡地说道:“这种情况,用不到九草续命丸,挺一挺就过去了。”他最不会接受别人的关心,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
“挺一挺就过去了?”步三爷瞪着他那本来就不大的逗号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难不成……你自己在谷里的时候,发病的时候都不吃药?”
风叶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是药三分毒,我身体能挺得住的话,能少吃一点是一点。”学过医的他很清楚,无论什么药,身体都会逐渐产生抗药性。平时喝的汤药也就算了,可以逐步调理他的身体。但步三爷给他制作的九草续命丸,里面有几种植物具有强心特效。但凡效果快速的药都会有依赖性的,所以他能挺得住的时候就不会吃。他的病经过调理,居然活了十年,已经是出乎他的意料了。而且还没有引起其他并发症,这点也很重要。
步三爷呆愣在当场,他见风叶这几年所需的药丸很少,还以为他的病越来越好了。
原来真正的情况居然是这样。
“徒弟,你跟我来。”步三爷把风叶放在地上,表情严肃地转身朝木屋内走去。
风叶先是转过身拍了拍墨夜的头,告诉它自己没事,这才跟着步三爷走进木屋。
这间木屋是步三爷砍伐周围树木,花了一个月时间建造而成的。虽然简陋,却非常的遮风挡雨。风叶这几年就在这间木屋里长大,对里面的每个摆设都了然于胸,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多出来的那张古琴。
“给我的。”风叶用的是肯定的陈述语气。
“是是,是给你的。”步三爷严肃的表情绷不了多久,一下子就转为笑眯眯地说道,“虽然要摒弃七情六欲,但时间长了未免会郁结于胸,对身体也有所伤害的。所以我给你弄了张琴,平时可以随便弹弹曲子什么的,抒发抒发感情,对你身体有好处。这张琴,叫枯木禅琴,若是你不喜欢这名字,再起一个。”
风叶盯着这张古琴,是仲尼式的,形制古朴,纵横两向都有龙鳞断纹,琴头还有两个木节形成的天然鬼眼。一般来说,琴不过百年不出断纹,而随年代久远程度不同,断纹也不尽相同,龙鳞断纹是最难得一见的断纹,纵使风叶不懂音律,也知道这张琴是千金难得一求的好琴。
步三爷见风叶一直端详着这张古琴,便详细地介绍起来:“嘻嘻,要做一张琴,最好是用梧桐木,而且必须砍伐几百年以上的梧桐木。要知道有年头的木头,其中的木ye已尽,又经过漫长时间的风吹日晒,金石水声都已经融入其中。梧桐木又生长在清幽箫散之地,不闻尘凡喧杂之声,做出来的琴,自然是绝佳上品……”
风叶见他说得新奇,不由得伸出手去,用手指拨动了一下琴弦。
一个能令整个房间都颤动的清澈声音回响起来,久久挥散不去。这种浑厚深沉的声音,就像这张琴是金属而不是木头制成的一般,让风叶认识到何为金石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