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晚膳时分,使用权暂时归我所有的寒秋阁某上房内,迎来了一位客人。
彼时,我正与无咎热烈商量着晚饭后该如何打发时间。北汉实行宵禁,一入夜,家家户户紧闭房门,累得我时常为夜晚的娱乐活动大伤脑筋。
这位尊贵的客人,象征性地敲一敲门后,大咧咧的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态度之从容,仿若身处的是她的寝宫。
还好我这人向来脾气不错,笑嘻嘻地表示了对不速之客的欢迎后,直问来意。
这人倒也不含糊,爽快地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我是罗刹。”
第二句:“寒秋阁是我的。”
第三句:“漫画。”
前面两句于我而言,只比废话高那么一点档次。身份是罗刹公主亦或是寒秋阁幕后老板,对我来说,意义不大。只有那最后一句,短短两字,不亚于晴天霹雳,当头劈下。
我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衣着华贵,妆容整理的一丝不苟的女人。
她那么姿态轻松得站在那里,眼神肆无忌惮地迎接我的巡视,下巴高高抬起,眼里一点又一点的倨傲。
我的观察力,总得来说,还算不错,所以,我注意到了她一根一根蜷曲的手指,和缩紧的下颚。
柔和的笑意在心里泛起。有可能是同穿族的这人,在面对我时,紧张,不安,又期待。
心里柔软了下,脸上就带出笑来:“先坐下吧,慢慢谈。”
她依言坐下,一举一动,可看出受过的皇家教育。
秦家的家规极严,走路,吃饭,穿衣,束发,皆有规矩。丞相家尚且如此,罗刹身为北汉公主,举止言行,自然备受关注。不论这人穿越前身份为何,单就这身气度,想来与前世是截然不同。真正的皇室风范,不是后世的电影电视连续剧演得出来的,等级森严的古代,出生于皇家,尊极,贵极,随口一语都可轻易取他人性命,那么不可一世的心理,那么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态度,非亲身经历,哪是模仿得出来的?
无咎看我落座于那人对面,起身道:“我去吃点东西。”
心情复杂地看着无咎推门而出的背影。他这一走,不到我和罗刹谈完,是不会跨进房门一步的。不是没想过和他坦承,以无咎的性子,我料得多半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只是,单纯地没做好心理准备。前世的事,是我今生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敞开了,总觉得丧失了安全感,一如新生婴儿,赤裸裸地在世人面前。
“你们二人,成亲了吗?”罗刹接过我递过去的茶,吹口热气,询问道。
我随口应到:“正式的还没有,但见过家长了。”非常有选择性地忽略单方面见家长的事实。
罗刹以非常羡慕的语调叹了口气,道:“真好。”
我漫不经心道:“还行。碰到他,是我的幸运。”在恰当的时机碰到恰当的人,然后两情相悦,真的是非奇迹所不能形容。我无法想象,若不是小时候就定下了无咎,待长大了,我是否还能卸下心防,全身心投入一场爱恋中。前世的羁绊,说不害怕被人察觉,绝对是假的,骗人的。
房间里安静了一下。罗刹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事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脸上渐渐浮起深刻的哀伤。
我静静地默数着自己的心跳。
既已光明正大出现在我面前,一入房间就道明来意,想必是做了充分打算的。我原先虽说也有探究的意思,但毕竟刚涉足北汉,人生地不熟,此事又不能借助天水宫与秦家的势力,一时之间,还真无从下手。而罗刹敢这么嚣张地站在我面前,开诚公布,无非是仗着此处是北汉京城,此地是寒秋阁内而已。地利人和均被她占了,我就算有什么不轨之举,她也可以轻易地应付。所以此刻,我要做的就是发扬我的耐心,等这位罗刹公主回神,然后认亲或翻脸。
趁着她出神的空档,我先整理了下自己的思路。若是我认识的,不必说,眼泪与鼻涕齐飞,拥抱一个先,激动完了,再坐下来好好谈,把我的你的我们两个的经历录像回放一遍,末了,再捎带一下唯儿,定个时间,三个异时空旅游者办个聚会。他乡遇故知,这“乡”之一字,于我们几人而言,真是道不清说不明的距离。若是个陌生人,算则,先敬而远之吧,观察一下再做决定。天水泠泠的身份倒不稀奇,江湖人物而已,若是被查出秦家小七的双重身份,玩笑可开大了。咬咬牙,干脆,不管对方是不是我的室友,秦家的事,还是先保密吧,牵扯太大。
“恩,我想,我们两个得开诚公布地好好谈一谈。”显然收拾好心神的罗刹坐直身子,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我。
下意识地挂上抹笑,我懒洋洋应道:“说吧,我等着呢。”
罗刹犹豫了下,像在组织语言,片刻,深吸一口气,道:“我是中国人,08年穿的,在这里已经待了二十四年,你呢?”
很好,可能性又大了一点。
心跳渐渐加速,我承认,当她说出口,卸下负担似的长出一口气后,紧张的换成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