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街巷里,传来几不可闻的哽咽。
“师父,香儿好想您!对不起,香儿出手晚了,害师父中箭。”她哭着跪地,抱住师父的腿。
“香儿,起来。”师父轻轻扶起她,看了半晌,慈爱的笑了:“师父也一直挂念着你。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她忍着想要涌出的泪水,轻轻的点了点头:“香儿很好。那人,对香儿,很好。”看了师父苍白的脸色,急道:“师父,香儿替你拔箭。”
师父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背过身子坐了下来。
当背上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时,她倒抽了一口气。
这一箭太深了,几乎没了三分之一的箭身,不知有没有伤到肺腑。
她凄声道:“师父,这……”
师父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拔。”
她身子一抖,咬咬牙,轻声道:“师父忍着点疼。”抽出短刀,割开师父后背中箭处的皮rou,
握住箭身,用力往外一拔。
师父闷哼一声,满头冷汗涔涔而下,身子却是分毫未动,口里笑道:“香儿,孩子都快出世了吧?我这个做师父的却没准备什么礼物,真是惭愧。……这孩子起好名字没有?”
提到孩子,她终于有些微微笑了,脸上多了一抹羞涩的红云:“他说,若是女儿,便叫怜香。若是儿子,就叫云从。”放下血淋淋的箭头,她从怀中掏出金创药,轻柔地抹在伤口上。
“怜香……云从……好,好名字。”师父呵呵的笑了,转头去瞧一直靠在墙边抱着孩子的女人。
“刘夫人,你可还好?”
刘夫人苍白着脸,形容憔悴,却仍依稀看得出当年的风采。她轻声道:“还好,海兰多谢门主相救……”话未说完,突然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咳了一会儿终于平息,放下了手,嘴角竟是殷红一片。
师徒俩对望一眼,不禁都皱了眉。
殷香伶俐,见师父想要起身,便道:“师父,您伤口还没有敷完药,也没有包扎,不宜活动。您且坐,我去看看夫人。”行至夫人身边,右手搭上了她的腕脉,听了一会儿,面有忧色,抬眼问道,“夫人可是在近期经常发热发冷,咳嗽不断?”
刘夫人虚弱的点点头。
师父转过头来沉声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夫人产后身子虚弱,却未及时调养,反而在牢狱中遭遇风寒。寒邪之气入体已久,侵入肺腑……”
话未说完,隐隐约约有马蹄声传来。
追兵已到。
她一把拉起刘夫人,见师父霍然从地上站起,急道:“师父,你的伤……”
师父眼中Jing光暴闪,抽出腰间长剑,轻喝道:“来不及了。带刘夫人离开。”
她大急:“师父!您不能……”
“香儿!”师父转过头,狠狠地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他们寻我血迹而来,纵是到了天涯海角,依旧会被追赶。我要如何跟你们走?听话!带夫人走!”
刘夫人幽幽道:“夫君已死,家门惨灭。独自一人苟且于世,已非海兰所愿。”顿了顿,递过手中孩子,交给殷香,“妹妹即将临盆,勉强带我逃走,必然伤及身子和腹中的孩子。海兰自知已时日无多,不愿再拖累妹妹。妹妹若能将这刘家唯一幸存的骨血带大,海兰愿结草衔环在来世报答妹妹恩德!”回头朝师父一笑,道:“门主,你带伤,我染病。既不能走,不如在此助这位妹妹行一程如何?”
师父深深的看了夫人一眼,叹道:“夫人不愧出自将门,有不输男儿的豪气……”叹罢,长笑一声,“好!便一起送我那傻徒儿一程。”转头目视殷香,厉声道:“还不快走?”右臂一舒,揽过刘夫人,朝着马蹄声来的方向迎去。
殷香抱着孩子,泪如雨下,催起全身内力灌注脚下,全力施展身形,朝着反方向飞掠。
她在山道上疾驰,身边的景物飞一样的闪过,变得模糊不清,然而那些过往的片段却一个接一个的涌上脑海,无比清晰,一如昨日。
师父那粗糙的大掌手把手的教她习字,手把手的教她练剑;在她小时候体弱多病的时候,为她端上热热的汤药,在她摇着小脑瓜皱眉喊苦的时候,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头顶,温言哄慰……
猎猎的风刮得她面颊生疼。飞洒的汗水,被冷风吹了又吹,额头一片冷浸浸,心头却火烧一样剧烈的疼痛。
不能回头。
不能停下。
不能去想身后发生了什么。
只能全心全意的逃亡。
愈发搂紧怀中的孩子,就唯恐稍一疏忽便会松脱。
保护这刘家的骨血,也许是师父最后的希望。
她不知道自己狂奔了多久,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才在顷刻之间,又仿佛已经这样亡命了一个世纪。她扑到家门口停下身形,胸间血气一阵翻涌,这时候才突然感到,小腹痛得让她眼前阵阵昏黑。
不,孩子!你不能有事!妈妈不能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