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凑活一晚,等明儿天一亮,趁方自成还没醒他再出去。
刚躺下,窗户纸就沙沙一阵响,他支楞着耳朵,没敢吱声。
“方儿,”外头乔万山的声音,人蹲在窗户底下,扒拉着窗户边儿,“俺......俺对不起你。”
半晌等不到回音,又像是下定决心似的:“俺......俺喜欢男人,方儿,俺......俺想跟你好......”
他这样坦诚,却叫方卿心里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天天睡在一起的男人,心里头竟然惦记着自己!
他是把人当亲哥哥的啊!
他在屋里头吓得不作声,屋外头乔万山劝着:“方儿,回去吧,俺......俺不碰你......俺打地铺去......”
晚上外头还是怪冷的,他顾着追过来,身上只有一件薄衬衣,不一会儿冻得直搓手,手上老茧磨出沙沙的声音。
“哥......”方卿在里头听到了,到底还是不忍心叫他在外头冻着,乔万山心里一动,还要再劝再保证,谁知方卿在里头轻轻道:“你回去吧......”他立马又蔫了。
隔着一堵墙,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
同床共枕大半年,落了个这般局面。
乔万山失魂落魄地回屋里,床边是那封被揉得不成样子的情书,床上散乱的被子里是方卿刚掉的眼镜,镜片被煤油灯照着闪光。
他都给捡起来,拿在手里,个个都觉得沉甸甸的。
炕已经不烧了,躺上去凉凉的,得自个儿捂上好一会儿被窝。
春天是真的来了,那是方卿的春天,乔万山的春天里还是荒原一片,寸草不生。
第十二章
总是几家欢喜几人愁,乔大娘去世没多久,清水河的河冻化了的时候,徐家长子徐长盛娶亲了。
四大件——手表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三转一响,备齐了,算作彩礼,听说是徐老爹借的钱凑得。
不凑行吗?大儿子二十六了,再不娶,让人笑话。
头一个儿子结婚,得有排场,办了酒席,整整十大桌,请全村上百口老少去吃。
今天徐家实在热闹喜庆,到处都是人。
方卿字好,被请去写礼薄,徐家门口的一个小桌子,磕磕巴巴的,碰上去都嫌硌手,板凳也矮,坐上去老不得劲儿,给他的那只毛笔也开了叉,写出来的字笔画都开枝散叶。
他伸手捻了一下笔尖,弄得一手都是乌黑的墨水。
这会儿没什么人,他起身去紧挨着锅房临时搭起的一个棚子里,想找点水洗手。
这时候锅房门板突然被人踢开了,老旧木板卡在门框上晃了晃,浓烟跟着散出来,打黄白烟雾里飘出来个人,个子不高,长头发,丹凤眼,柳叶眉,大红唇不知擦了几层口红,有点儿花了,扭着腰往外来。
衣裳领口开了一大片,露出白白的单薄胸膛。
他却不在意,唱戏一样捻起兰花指,一张口便似泼妇骂街:“他妈的这烟囱咋回事儿啊?往后呛烟,呛死老娘了!”
却是个男人,以前食堂掌勺陈小厨。
方卿瞥了一眼。
那双凤眼立马一瞪,刀子似的甩过来:“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方卿被骂得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那张利嘴还要说什么,打屋里又出来一个男人,只披一件外衫,长得怪憨厚的,就是脸上有道疤,无端地多了几分凶相。
跛着一条右腿往外头来,说话却一点也不凶:“哎哟冤家!别闹了!俺给你通通烟囱的气儿。”
说着就去揽着小厨子的肩膀,陈小厨一抖,不让他碰,声音猛地尖利起来:“谁闹了?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闹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那架势,方卿觉得,真像人家家里夫妻吵架女人发脾气。
“你没闹!”跛腿男人说着扇了自己嘴巴一下,声音怪响,“是俺说错话了,”认错了又把人往怀里揽,“晚上,晚上俺陪你听戏,好不?”那声音陡然低下去,说悄悄话似的。
方卿胳膊突然被人拉住了,转身一看,原来是乔万山,自打那天晚上后,两人再没说过话,饭不在一桌上吃,见面眼神也躲着,主要是方卿在躲,每天晚上他在外头溜达,等方自成睡着了才偷偷摸摸进屋去,天还没亮又起来,夜里睡不好,白天直打瞌睡。
这会儿也是,他下意识想把胳膊往回抽,谁知胳膊却被钳子夹住了似的挣不开。
乔万山使暗劲儿拽着方卿的胳膊,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他捏了捏纤细的筋骨,又瘦了。
他瞪着陈小厨,眼里要喷出火来。
一上午他眼睛都找着方卿,跟着方卿来到做饭这地儿,就听见要挖眼珠子这一声吼,气得哟,这人他想宝贝着都没机会,被一个外人给叫骂?给他爷爷脸了!
陈小厨到底欺软怕硬的主子,遇上乔万山这样的,也不抖肩膀不让人碰了,缩着脖子往跛脚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