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岑嘉钰看出了她的恐惧, 便笑道:“我那织绸厂呢, 最近正缺工人,我为这个事愁的很。想着你毕竟做过,上手快些, 也算解个燃眉之急——要是实在不会,月底我也不请新帮佣了,你就仍然回这屋来做工。”
缤娘便去了,岑嘉钰就看着她眼睛一点一点从死水无澜变得有神采起来,整个人行动间也比以前灵活Jing神多了,连曹仪行也和岑嘉钰说:“你这家里的佣人,眼里有活,学的又快,还手脚勤快,要是狠厉一点,倒是个做管事的料。”
所以,缤娘绝不是不能自立,而是那个男人压住了给周遭舆论淹没了,最后泯灭了她的自立。这种女人,最懦弱也最坚韧,她不敢也不会反抗,只会趴在地上顺服,但让她跳出那个环境,给她一点养分,她又能站起来。
这日缤娘来找岑嘉钰,说话虽然还是羞涩,但决不是之前那般的怯懦:“太太,我有点建议,想同你说说。”
岑嘉钰示意她说。
缤娘鼓起勇气:“我觉得,我们机器织出来的布,门幅不够宽。做旗袍要八尺八的门幅最好,我们这七尺五的门幅,多裁一点浪费,少裁一点不够,是不是能改良下机器。”
见岑嘉钰没有瞧不起,反而是认真听,她继续道:“还有,布料整理那个房间,卫生不够好,一定要保持干净,损耗率才会低——是不是,要注意点儿才好。”
等缤娘走了,曹仪行放下茶杯,同岑嘉钰道:“嘉钰,正好有两件事情我想同你讲。第一件是,你看,缤娘她的建议,很实用嘛。老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我想着,我们要成立一个设计委员会,把厂里有能力的人集中起来,这样能在技术和工艺上集众人之智慧,得出好的意见。”
是啊,岑嘉钰眼睛亮起来,跟着补充:“唔,还要向所有工人征集。”
曹仪行想了想:“也行,但是工人,不会个个像缤娘这么脑子活的,得到的有用意见不会太多,说不定涨工钱的建议反而多些。”
他笑笑,双手在桌面交握拱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形,中式长衫袖口翻出的白边因为刚在工厂巡查,是灰扑扑的:“第二个,就是我们要扩大规模,现下销路打通了,人工也不存在障碍了,产量必须得跟上,印染厂也必须要开始筹建了。”
说起来,岑嘉钰开织绸厂更多的是形势逼人而不是野心所致,所以她的打算只在于把织绸厂做Jing做好,至于版图扩张,她还未曾考虑。她疑问道:“我们的资金怎么跟得上,女子商业银行银根并不算宽松,业务只限于支持女子创业。”
曹仪行是个聪明的人,他用一个稳妥的建议搭一个冒险的建议,整体观感平和,岑嘉钰就不会激烈反对;而且,他行事慎重,话能说出口,就已经是谋定且只需后动了:“我同另外几家银行谈过了,浙商,宁波,大昌,都有放款的意向。”
岑嘉钰还在犹豫,织绸厂的步伐迈得比她预计的要大的多。曹仪行的拳头交握地更紧:“嘉钰,这一步棋势在必行,销售数据统计下来,你可以看出,绸子要卖的好,花样在先,质量反而在次;要花样做的好,必须要印染技术好。如果我们不开自己的印染厂,永远跟在市场后头,钱只能赚个零星;只有跑到前面去,把chao流握住,主动权更大,利益也会更大。”
这一番话里的“主动权”打动了岑嘉钰,岑嘉钰点头同意。后来的事实也证明,曹仪行的这步棋实在是又Jing又准,也是美华织绸厂成为行业佼佼者的关键。
织绸厂这边的奔波与商场诡谲衬托之下,岑嘉钰发觉,去沈谦慎那里翻译实在是份好差事。
洪浦江码头虽然扰扰攘攘,爱多亚路虽然川流不息,但得益于钢框架结构和厚花岗岩的设计之利,沈谦慎的办公室非常安静。她仿佛回到念书时光,什么都不用想,仰首只有天与我,低头只看纸与笔。
不不不,应该是回到念书的考试时光,因为,那头永远坐着监考老师——沈谦慎。
岑嘉钰问过沈谦慎,她能不能带了回去,翻译完后送过来;然而,沈谦慎拒绝地十分严厉:“这是涉及到公司机密的文件,你没看我每次都是从那个保险柜里拿出来的吗?”
岑嘉钰很少见到沈谦慎这么严厉的表情,所以她虽然心里想着“翻译的这些文件,有时是法律,有时是契约,倒的确要保密;可偶尔夹带的一两张广告,也有那么机密吗?”但到底贪恋这一份宁静,还是乖乖每周来上工。
岑嘉钰后来又提出:“你有事情可以去忙,我翻译完了放你抽屉里就是。”
沈谦慎万般无奈又摆出严厉脸:“我说了,这些东西很重要,我需要亲自看着。”
沈谦慎觉得自己的严厉虽然是形势所逼,但到底态度不好,又想起沈夫人“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的驭夫之道,便想用点甜头找补回来。于是,等岑嘉钰再来上工,就有糕点和文件一起放在桌子上。
岑嘉钰做过图书管理员的,尤其讨厌把食物靠近书本的,便不由自主皱了眉头:“你把食物和这么重要的文件放一起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