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去教室，我放完车就来。”
我不知道摇头是什么意思，我问他:我载你去学校好不好？
温暖的，橘黄色的灯光。
他从后座跳下来，一只手抓着书包的肩带，转过身面对我。
纸条都留了下来，夹在没用过的作业本里。
我打开门的时候薛定谔正蹲在门口的鞋柜上等我，绿油油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看起来有点渗人。
他见我不动，抬起右手，食指从太阳穴附近向外移动，然后双手指尖微曲，飞快的触碰了一下。
他迟疑了很久，终于轻轻的点了点头。
于是我们一起去车棚停了车，一前一后往教室走。
我家是这条小街上另外一户黑漆漆的没人的房子。父母常年不回来，我不懂有什么搬家的必要，反正他们也不住。但他们从来不给我解释。
我总是忘记，他不会说话。
因此除了在学校的相处，只要有心的话，还能捞上一段单独的两人的时间。
教室里人差不多来齐，门口就能听到里头闹哄哄的，说笑声和起哄声夹杂在一起。
我轻轻吁了口气。
他做得很快，兴许不止这些动作，但我看清楚的就只有这些。一点都没看懂。
我想起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安静的，即使在喧闹的人群里也只要一眼就能注意到。熠熠生光，也格格不入。
我和他是邻居，住在同一条街上，房子相隔不过几步远的路程。
他抿着唇笑起来，露出一个有些稚气的笑涡。看起来像个偷吃到糖的小孩儿。
他总是一个人，背着书包垂着头，步伐不疾不徐。有时手里会捧着一杯热豆浆，或是咬着一个包子。视线不偏不倚，笔直的落在道路上。
我蹲下来换鞋，薛定谔从柜顶上跳下来，用爪子勾着我的裤脚试图往上爬。
果然是一个人住吧。我又想起街坊说他孤苦伶仃。
他迟疑了一下，又写:你可以说话。
“再见。”话是这么说，但我站在原地没动。
只有一个人一只猫的房子，怎么称得上家呢？
他的动作克制而疏远，永远都只攥着那一小片衣角，即便我内心十分希望他能对我稍微亲近一些，却也不敢开口。对别的普通男生做起来亲昵普通的动作，仿佛对象变成他时便是亵渎。
我不以为意，他们却谆谆告诫我:“不要和他走太近，小心也变成怪胎。”
2.
老师还没来，我打开抽屉低头找课本，手肘忽然被轻轻碰了一下。
我不知道他们是从何得出的结论，在我看来，他只是个普通的男孩，因为运气不太好所以不会说话，哪儿都与阴沉沾不上边。
他等了片刻，见我没有要走的意思，疑惑的偏了偏头，清亮的眼睛看着我，不说话。
我问他为什么不骑自行车，如果不会我可以教他。他静静的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想这世界上一定有很大一部分猫叫这个名字，毕竟薛定谔的猫世界闻名。
他每日都是步行去学校，有时候我起得早，就能在街口碰到他。起得晚了，也能骑着自行车在半路上遇到。不赶时间的时候我会下来推车，陪他一起走路。
碰到得多了，他也会朝我点头，打个招呼。如果我停下来和他一起走，上坡的时候他会刻意放慢脚步等我。
他是那样沉默安静的人，好像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干净自在的活在另一个空间。
我认认真真的在他的字迹下补上一行:不用谢。
后来我就不想了。只管收拾好我少得可怜的行李，领着我的猫，搬到一个又一个的新城市。新房子。新家。
我笑着答应，心里完全没有把这当成一回事。
他摇摇头，一步不落的跟着我。
我的猫名叫薛定谔。
他第一次主动给我写纸条，只有两个字:谢谢。
课间有时候我会和班上的男生一起去踢球，一群同在青春期精力旺盛的男孩子的共同话题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他们偶尔也会提到靳楚，语气并不如何友好，都觉得他长得太女气，性格又阴沉，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我一直等到他房间的灯亮起来才离开。
他很轻，如果不是轻轻攥着我衣角的那一丁点力道一直在，我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骑得太快，把他给落半道上了。
所以我的猫叫薛定谔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答:不想给别人听。
我换好鞋顺手把它抱起来，
我在学校门口停下车，他从车上下来，自然而然的跟在我左手边。
他却不再解释，只是看着我笑了笑，又露出浅浅的梨涡，然后就转身进屋了。
傍晚我骑车把他送到家门口，冬天天黑得早，才五点多感应路灯已经自动亮起来，周边房子在薄暮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只有他家还是暗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