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眼时,最先入眼的便是在朝晖中隐匿的时予秋,以致他不得不眯起眼,方能辨出时予秋身着睡袍在窗边徘徊的轮廓。
时予秋向来睡得轻浅,也比他醒得更早,见他悠悠转醒,问道:“已经睡够了?早上要吃点什么?”
“你在看什么?”他站起来,环住那宽松的衣袍难以勾勒的纤腰,顺着时予秋的目光向下看去。
“不,没事,”时予秋微声说,“我只是在想”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截断了时予秋,便从周渺怀里走出来,让他去接电话:“是,我是周渺。我是有空,但我暂时不打算回去——什么?”
在接下来的数分钟内,他都一语不发地听着,只见面色越发冷峻,最后他说:“我要跟我太太商量一下。”
他挂了通话,时予秋看着他,那神色显然是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简略地说,”他踧踖不安地说道,知道自己向时予秋保证过一年之内都不会离开,“隔离区的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坑”
时予秋点头,并不答话。
“如果你不想让我去,我现在就打电话拒绝他们。”
“”时予秋启唇,终究未言一字。
这不是拒绝,他知晓,在心底,时予秋不会拒绝他;那是一种温柔的怨恨、无言的责备与竭力的宽容,让他不能不带着愧疚煎熬整装出发。
有少数人愿意与他一同重返十七区。那里的冬日比起第一区来得迟缓虚弱yIn雨绵绵的冬天来说倒是飒爽了许多,一下列车,劲风扑面迷眼,寸步难行。
隔离区的守卫加重了一倍有余,几乎三步一个警示牌,五米一名持枪士兵,一见他们眼神放光,有如大旱之望云霓。
“什么时候出现的?”身侧有人发问道。
“三天前,刚一出现立即就通知了各位。”
“你们有勘探过坑里的情况吗?”
“没有,坑太深了,我们不敢贸然行动。如果不是需要进行土壤勘测,我们根本不知道这里出现了这么深的一个坑。它就是一晚上之间无声出现的,现在也没有什么动静。”
“附近的矿工汇报说他们看到了光,但是只有一个人这么说,到底如何也无法确认”
他们在护卫的簇拥下向那处深坑走近,洞口狭窄,几乎难容一人,所有人屏息凝神,静听几刻,耳畔惟有呼啸的风声。
“该不会是土拨鼠挖的吧。”他边调笑边蹲下来仔细查看。十几人的手提灯在洞沿环绕一圈,却除了浅浅的洞口处一无所见,仿佛光线尽数被黑暗吞没。
“得尽快下去看看。”当然,这个提议立即遭遇了反驳:“找死吗?都不知道下面是什么就下去。”“那不妨把坑挖得大一点。”“说什么呢,破坏调查现场之后再研究还有什么意义?”?
他抬头看了看已经开始西沉的夕阳:“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再等就到晚上了。总之先送微型机器人下去。”
缆绳很快吊着安满镜头的机器人缓缓下沉,洞xue中的景象便模糊摇晃地显现出来,在开始的数米内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土壤,待到它再往下,机身突然剧烈震荡,随后洞口飘散出一缕白烟。
“烧毁了,”Cao作员不安地报告道,“不知道怎么回事。”
机身被吊出来时完好无损,只是其中填充的回路已经焚毁殆尽。
于是他们再换了一个放下去,一切依然如故。
他在一旁心越发下沉。
在连续三个不幸的机器人烧坏后,任谁都知道这种方式难以为继,也更加明白下面的情况恐怕远超预计。
翌日,他在出发前提问道:“这里有任何不通过念华回路做媒介Cao纵的仪器吗?”
士兵们面面相觑,对他的问题颇为为难,最终还是一位后勤人员绞尽脑汁才想起来:“可能有但是已经很久没用过了,那个东西非常不方便,所以不知道能不能使”
“没关系,我肯定会用,”他隐瞒了他没有念华的事实,“拿过来就行。”
这台覆满尘埃,比前一日用的机器人大了三倍的大家伙经过翻箱倒柜终于从边角处被拉了出来,周渺将它上下打量,拍了拍它:“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生死之交了。”
他驾轻就熟地开启了它的系统,然后把它送下去英勇赴死。在前几日它的后辈们牺牲的深度,他顿了顿,随后继续让它下降。
信号没有消失。将一片花屏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黑色。
“又坏了?”
“不,”他压低声音说,“你仔细听。”
从传回的漆黑的影像中,依稀能辨出细微的噪音,低沉如野兽,又细碎如私语,机体越是向下走,那窃语的声音就越分明,传回的温度也就越高,好似下面是烈火焚烧的一处炼狱。
他心知再这样下去会超过机身耐受温度,但仍抱着尝试的心态让它继续下降。
轰然一声,浓烟滚滚,他措手不及地被震倒在地,温度的报告完全消失,因为机器人已经烧成了一个火球,在最后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