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
“你到底为什么来找我?”
雷克斯坐回他腿上,眯起眼打量他。
莫洛仿佛被蛇蛰了一口一般耸肩后靠,脱口而出:
“哈文死了。”
“操!”
美国人终于忍不住骂出脏字,撑着地就站起来,往回走到笼子边缘,深呼吸,稳定情绪,再转回来,低头俯视胆怯的英国人,情绪依旧爆裂。
“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你他妈的还想我怎么做?我杀了哈文,我杀了你最好的好朋友,我觉得他就是个败类,跟你他妈的活在象牙塔里以为自己统治了整个王国,把河水当葡萄酒饮,还以为全世界都不懂你们的高贵。放屁!”
“哈文死了,只剩下你了。”
莫洛安静地仰望他的怒火,灼热的泪水掉下眼睑。
“只剩下你,使我觉得我还活着。你要想活得体面,就不要想还能讲真话。而真话总是令人厌烦。不是吗?当你的快乐死去,痛苦也变成了快乐。”
“真是荣幸,我是你的痛苦!”
布鲁尔少爷怒不可遏。
莫洛这时却破口而笑,小声地笑。
“你是我的痛苦,我的罪恶之源。我每次看见你都看见我的恐惧与罪恶,赤裸的欲望嘲讽我心地如阴沟里的老鼠般肮脏。你在我眼里纯洁无瑕,所以我总说你邪恶败坏。你在我眼里高贵耀眼,所以我总说你自私贪婪目中无人。我引诱了你,你记得吗?真相总到最后才被发现是所呈现的事实的反面。”
“什么时候?”
布鲁尔少爷难以置信,眉头紧皱,强烈的目光打在衣衫不整的仆人身上。
“一开始,一直以来,直至现在。”
莫洛蜷曲双腿,将身体赤裸的部分藏起来。
“最开始,你要我陪你去看非洲部落的移民,而我在干草房里画画。你打翻我的颜料,又承诺给我买新的。我到现在也记得你那时的样子,逆着光站在开了半扇的门口,金发和身体的边缘闪闪发光,蓝色的眼睛像对钻石,脖颈到肩膀的线条凌厉优美,你的五官,压低的眉头,上挑的眉峰,还有你的语调,声调,声音,你说的词语,我说不出来。但我记得那种震撼,明明每天都与你见面,但那时那种奇怪又奇妙的震撼,使我一瞬间心神俱失。我想拥有你,我想,什么颜料在你面前都黯然失色,没有任何一种颜色能将你描绘。我要拥有你。所以,我冲上去,吻你的面颊,紧抱你,过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僭越与不敬。这是第一次,我在你身上看见了我爱而不得的罪恶。”
布鲁尔少爷沉默着。
“之后你常常要我亲你,脸颊,额头,眉心,手背,手心,脖子。我扭捏作态,惶恐将我淹没,但我还是亲你。我告诉自己,这不是我的错,我是你的仆人,理应听你的话,也不是我要亲的,但我还是亲你,纵容我的罪恶在阴湿的沼泽里滋长,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你的头上。
“然后就到了嘴唇。你指着自己的嘴唇,要我亲你。我说不行,眼睛难以从你双唇上拿开,你压着我的脖子,逼我亲。我闭上眼,还是亲了。多解脱,所有的错都是你造成的,而我只是个被逼迫的可怜下仆。我不停地这么告诉自己,看着你的眼睛,看着你的嘴唇,亲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一只野兔窜过草丛,把你惊醒,把我打断。”
莫洛扯起嘴角。
“后来,到了你最喜欢的部分。我抱住即将摔在冰湖上的你,结果自己掉进钓洞里。我希望我死在那时,我一直没说过,我希望我死了,这样就不用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地看着你,看着你长大,讨好某位小姐,娶妻生子,而我从一个玩伴晋升为贴身男仆,为你打点衣饰,在夜晚离去,在清晨进来,看你将拥她入睡的胳膊收回,给她早安吻,对我说今天要穿什么式样的衣服,要见什么客人。
“低贱的人许愿,上帝都听不见。我一睁眼就看见你,听见心碎的声音,任他们摆弄我的身体,为我洗澡。我听见你的声音,听不清你在说什么都觉得折磨。我怎么能没死,在那样的冬天,那样的黄昏与夜晚?
“而你,我亲爱的布鲁尔少爷,抱着我,为我取暖,喂我喝汤,我满脑子想的却是‘拥有他’、‘占有他’、‘抢走他’、‘勾引他’,‘让他以为自己爱你’。我亲的你,你记得吗?是我先亲的你。”
他的眼泪掉在大腿上,往下蜿蜒。
“说来好笑,这之后我一直在‘找死’,字面意思。我对所有的危险都感到痴迷,时时刻刻幻想自己的死相。爬山时失脚跌落摔死,经过湖时淹死,不慎被炉火点着衣服烧死,我甚至幻想过宅子里有鬼魂将我杀死。你让我听到树林里有一窝狼的消息的时候怎么能够不激动?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死亡。
“我在夜晚偷溜出去,寻找它们的踪迹,跃跃欲试将自己的脖子送进它们的尖牙之下。我终于找到了,就在河边。它们也闻到了人的气味,终于在黑暗中将我围了起来。砰!你又毁了我的希望,斥责我为什么不听劝告非要出来。我怨恨你的好心,随口扯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