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萝卜?你又要整什么幺蛾子?”现在,只要一听到武藤要搞什么新花样,王良明就本能的后怕和头疼。飞行员依旧如之前那样很随意地耸耸肩,淡然地解释道:“给你补充点维生素,这样就不会有夜盲症了。”
一听这话,王良明几乎立刻就炸毛了:“靠你帮着?你”可他转念一想,这话也并不是那么不准确和离谱,只好又降低了声音:“大多数时候还是我帮你的吧?”
日本兵却挠了挠后脑勺,沉思了片刻后,对他说道:“回头想办法,去弄点胡萝卜来吧。
肯定又是在看热闹般地嘲笑自己没用了。王良明暗暗揣摩着,心里面的羞愧与窝火愈加强烈。自觉丢了脸的他,懊恼地站起身,也不管跟前的飞行员,也没再考虑自己害不害怕,径自就要往回走去,却再次被武藤给拉住了。
合着闹了半天,他还是为了关心自己了?
“我现在每天都是你的引航员呀?”飞行员继续逗着他,同时还拿粗壮的手指刮了他下巴一下。“还不是什么都得靠我帮你做吗?”
想到这里,王良明未免感到十分难过,鼻子一酸,差点掉下了眼泪。他只得连忙抹了把脸,张大了嘴,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以平抚一下波澜起伏的内心。
“武藤先生哥?您···在那儿吗?”面对未知危险所产生的恐惧,让王良明连声招呼了武藤好几次。然而,黑漆漆的四周依旧没有传出任何得以让他放下心来的回应。
,往他心头上又平添了几分恐惧与担忧。
武藤很是关切地问道:“你真的还是看不见?”
恍惚间,王良明发现就像那天一样,视野内,许多不同的线条从不同的方向分散、收拢、聚合成型,好似粗黑的毛笔在已被墨汁浸染的宣纸上又描绘出了更深的景物轮廓。稍远一些的地方,那架战机前端的螺旋桨还没有完全停下来,跟个大风扇一样一圈一圈地转动着。
而那个高大的身影又杵在了自己面前,抱着手臂冲向自己。
“又要干什么?”王良明还在生着闷气,没好气地扭头质问了他一句。不过,被飞行员厚实粗糙的掌心所包裹着的手腕处传来阵阵温暖,又开始让他的内心深处别扭和尴尬起来了。
“引路?”王良明没反应过来,不太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哈哈,咱们兄弟俩互相帮助。”日本兵乐呵着拽着他往前走。
“谢谢,不过我不觉得我需要。”王良明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生气还是感激,只得不痛不痒地回答了他。
哪知,武藤却大笑着揽过他的肩膀,又拿出那种老兵油子的口吻调侃起来:“你不需要,我也得要。不然,我的眼睛也不好了的话,以后就没有人给你···引路了,哈哈。”
基本确定了,又是日本人把自己捉弄了。
就从白天他为自己挡下保长的那碗酒开始,有那么一刹那;或者说,在更早的几天前,自己差点掉到井里面、他把自己捞上来,又帮着家里面做饭吃的时候,王良明就认为自己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若要是离开这个人,自己和家人就会活不下去。
想想也是挺可笑的,将近二十多年了,就算生活再艰难,自己不也是一个人这么过来了。过去遭遇过那些变故所感受到的艰辛,可比得上这几天来的好几倍。但他就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一两天的功夫,王良明忽然发现自己整个人就好似一根紧绷的弹簧,突然间失去了拉伸的张力,软软地松弛了下来。
“看见了,不就是你把飞机发动了么?大半夜整这种事情,真是烦死人了。”王良明很愤怒地回应他。
?!
这是为什么呢?王良明
他发现,远处那异响此时停了下来,迎面而来的强风也消失了,山谷涧再次溢满了之前那般沉寂。王良明只觉双腿一阵发软,一下子瘫软坐倒到了地上。当然,他心里方才的那一点恐惧和无助,已经被恼怒和羞愧燃烧得一干二净:
自己也真是的
男人粗糙壮实的手掌不断摩挲着自己略显细嫩的皮肤,让王良明不免有些痒痒得,同时一股莫名的情绪又浮上心头,让他感到极为迷茫。他在想,的确,武藤说得没错,自己确实是,或者说,有那么一点点,依赖上这个人了吧?
不知为什么,王良明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已被彻底抛弃在了这无边的黑夜中,没有人愿意理睬自己,就像之前,自己和家人颠沛流离的生活一般。混乱的世间,没有人会在乎你的死活;就算是在小镇上能够得到大家的笑脸相迎,也不过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还有点可以榨取的所谓剩余价值罢了。
王良明觉得别扭得要死,想要挣脱开他的手,但飞行员就是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反而握得更紧了。
······
在这震耳欲聋的响声中,王良明隐隐觉得脚下的大地似乎都开始颤抖起来。有许多小石子在自己脚下滚来滚去,咯吱咯吱地响着。以至于让王良明认为,它们仿佛不是在地上,而是就在自己的心口上滚动着,打磨掉了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一点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