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瓷与石面相触,发出清脆的声音,茶汤微微晃荡,溅了几滴在桌面上。
然而谯知微并不是个为皮囊所惑的人,这世间除了金银,大抵没什么能够叫她痴恋。谢玉虽然语气平静,可他周身那gu沉肃之气令谯知微这心里直打鼓。
二人的声音一并响起。一阵短暂的静默之后,气氛骤然变得诡异。谯知微甚至从谢玉的眼中看到了肃杀之气。
“你是否将露水煎过头了?”
屡试不爽,因而谯知微的眼泪练得已经能说掉就掉。
父亲把这个丫鬟急急忙忙塞给他,也没告诉过他这丫鬟的来头和名字。她服侍了自己这么久,谢玉和她几乎没说过话,自然也不会放下身段去打听一个贱婢的名字。
她本想解释一下露水不够的原因——因为早晨在谢玉房里耽误了一会儿,晨露便消散了。可若是这么解释,不仅有狡辩之嫌,还有怪罪谢玉之意,谯知微是万万不敢再开口的。
谢玉神态自若,一双瑞凤眼微微扫来。他瞳仁儿漆黑,宛若烟墨点染,有gu说不出的幽微之态。
他眸光黯了一黯。半晌,他状若无意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眼瞅着谢玉的眉头越皱越紧,脸se冷得吓人,她本就心虚,一时惊惶便把她用井水充数露水的事情和盘托出——
她打小演技就好,从前在谯家的时候,因为好吃懒做,没少惹她爹娘生气。她爹一鞭子ch0u过来时,她便哭得楚楚可怜,一张小脸挂满泪珠。她娘就心软了,跑来把她抱在怀里护着,不让她爹打她。
她这样子,恰如他谢玉刁难了她。
她偷偷瞧一眼谢玉,他分明是俊眉修目,可谯知微却好似看到了招魂幡上的青面鬼。
谢玉却一瞬间明白了书里那句“齿编贝,唇激朱”描绘的是何等yanse。
谢玉看向她那双sh透了的鞋,桃红se的缎面沾了水后就没那么鲜亮了。她似乎很不安,脚趾微微动了动。谢玉的视线又落到她的脸上,她轻咬着唇,神态怯怯。
谢玉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她有所企图,为何不提前了解他的喜好?这副模样就来g引他?
她顿时就怂了。
因为谢玉确实好看,难免心为形役。
着实挺蠢的。
人心有所叵测,故知微者宜善藏之。谢玉心想,这名字起得贴切,她确实心思幽微,只是手段太过拙劣。
谯知微的脚都cha0得麻木了,可她现在的注意力完全在谢玉身上,再无多余心力去关注她那可怜的鞋袜。
谯知微连忙回道:“公子,我姓谯,名知微。”
她后悔不迭,一时心里发苦,明明谢玉就没发现茶水的问题,她怎的就不打自招了?
如果不是她今日故意ga0了这一出,谢玉根本不会把多余的目光放在她身上。
谯知微忽然忽然明白了谢府里的nv人们为何个个都喜ai谢玉的皮相,成日蹲守于道左,目注千翻,跟饿狼似的。
谢玉冷冷打量着低声啜泣的谯知微。她一双杏眼水光盈盈,沾sh的睫毛在闪着光。豆大的泪珠滑过脸颊,顺着她那小巧的下巴滴到衣襟上,像一朵朵白梨花。
谯知微如闻仙音,双目恢复神采,她脸上还挂着泪,嘴角却噙着抹讨好的笑:“公子仁厚。”
谯知微唯唯诺诺地站起身来,可依旧垂着脑袋,一副听从发落的衰样儿。谢玉的声音宛如流水击石:“谢府不曾有过驱逐下人的先例。”
“好得很。”谢玉淡淡地说,甚至还执着茶碗又抿了一口,“我道这茶如何少了清涩,原来掺了井水的缘故。”井水甘甜,便坏了茶味。
谯知微心里一横,朝着谢玉直直跪下。膝盖磕在地上,着实有点疼,倒也方便了她挤出几滴眼泪。“公子,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偷懒了,求您不要把我赶出去!”
“公子,我错了,我不该偷偷将煮茶的露水换成井水,企图蒙混过关!”
她的衣衫上有泪痕,有水渍,她的k脚和那双旧鞋简直惨不忍睹。想必她现在也难受得很。
谢玉不想落个苛待下人的名声。“起来,别跪着。”他眉心微拧,将手中的茶碗重重放到石桌上。
“谯知微?”谢玉的声音很凉。
“对!我娘怀我的时候,我爹想要腹中子不忘他在家里的威严,便给我取名‘知威’,结果我生下来是个nv娃娃,便把‘威严’的‘威’换成了‘微弱’的‘微’,意思是让我谨记自己是个不中用的丫头。”
她看起来不像是谢府的上等婢nv,倒像是个长在g栏里的。
况眼前这nv人哭起来更邋遢了。脸蛋yan若桃李,轻浮得让人不愿直视。微风吹起她一缕耳畔的发丝,黏在她shill的脸上,跟瓷人儿上的裂痕似的。
谢玉讨厌看见nv人哭,更贴切地说,是讨厌看见一切起伏激烈的情绪。在他看来,易哭易笑的都是心不沉静之人。这般形容,在大事之前,又如何能做到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