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解开衬衫衣扣,赫然映入眼帘的,是绘在他白皙无暇的雪肌之上、一幅完整的血色红图。之所以说,像是以工笔“绘”上去的,真是一点也不夸张,那构图之Jing巧、走线之细腻,绝对堪称是世间仅有。
谲说,此刻处在他们身下、海底万丈潜渊之中的,是一块巨大的“磁石”,齐悦相信。当他看到肤上那绚丽的图景之时,他恍然大悟:自己身上的红斑,根本就不是无迹可寻地消隐了,而是像被这个地方存在的、某种无形的磁力所吸引,从原本游离四散的状态,变化、汇成了眼前这幅、不可思议的“红墨”图!
至于那图上究竟画了什么,齐悦一看,脑中便如电光火石一般澈亮!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们明明置身于“汤谷”之上,却看不见汤谷的存在;为什么一到这个地方,自己作为祭品受到召唤的感觉,会空前的强烈;为什么本来、已经再不可能长回的长甲,会在此时此地重生!一切的一切,都是隐喻,都是暗示。原来,传说中远在天边的汤谷,一直一直,就近在他们的眼前。
近在,眼前
忽然,在餮反应过来齐悦想做什么之前,两道血雾,已自齐悦的眸中喷涌而出!刺入、拔出,再无所畏惧地刺入,再血溅三尺地拔出!尖利的长甲,毫不犹豫地轮流戳入双瞳,齐悦将自己的眼珠子,捅成了两道深口。
那双眼睛,那双漂亮、清丽、寒光带雾、潋滟着桃花泉的眼睛,那双曾经注目过、凝视过、深情而痴醉地仰望过餮的眼睛,自此以后,将永绝于光明。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齐悦终于明白了,如果他想要让附在餮身上的巨眼永远瞑目,如果他想要“看”见汤谷,这就是他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红,一片浓郁而刺目的红,劈天盖地侵入了他的视野。他的眼里流出了涓涓鲜血,当他再也望不见漆黑的夜海之时,另一个充斥着血红的世界,却全然向他敞开了。
他下意识地摸索,好在及时抓住了餮的手,很快,餮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两人惊讶地发现,什么小筏、什么大海,现实中的那些事物,已全都消失了。现在他们置身其间的,是一片壮阔浩瀚的血川谷地。他们脚下踏着的,是漂浮在血河之中的一块白岩,“咕嘟咕嘟”,冒着猩红血沫的炙浆,汇成了一条奔腾不息的川流,浩浩汤汤,奔着无边无际的远方滚滚而去。
那好像就是齐悦的血,自他眼底里流出的鲜血。而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汤谷,是显现在齐悦皮肤上的光景。
对岸站着一株参天的神木,枝繁叶茂、直插天宵的树干,像极了张牙舞爪的血红巨人,每一根枝丫都在徐徐舞动,在蒸腾的血雾里摇曳,似是巨人伸出的无数只手臂,随意一摆,就能撕破高耸的红云天宇。
那就是扶桑树,可是枝上,却没有九个太阳。
齐悦和餮对视一眼。那一眼里,有终于寻见汤谷的惊喜,也有对齐悦舍身来到此地的疼惜,更有心有灵犀的确认。
齐悦瞥了一眼、钻出餮的腹上、使劲腾扭的红舌,他知道,饕已然回到了家。下一瞬,他摘下餮亲自戴在自己脚踝上的那串珍珠,将那不多不少,正好是九颗的“爱情结晶”,扯脱开来、抛洒向神木的方向。
情珠溢着夺目光华,飞向了扶桑树的枝头,甫一触到枝丫,便像瞬间生根发芽、得了给养似的,变得愈来愈硕大。慢慢地,珍珠表面的珠光,变得好似一层薄膜般柔软,最后那软膜骤然破裂,从里头孕育出的九个太阳,如新生的神祗一般挂在枝头,灼灼其华、光芒万丈,耀得餮和齐悦,不由自主抬臂遮住了望眼。
就在这时,在他们看不见的时刻,跟随了餮千年的腹下长舌,终于消弭了踪影,男人的小腹,变得犹如初时般平坦。而当九日的光芒稍微暗淡,使他们可以放下遮眼的手、仔细去瞧的时候,一根巨大的长舌,从神木主干中、层叠的年轮处钻了出来,卷舔着宽硕无比的舌身,去汲取血川中血红的浓浆。
那是神木的养分,是祭品以爱为名、舍身献祭奉上的甘汁。所谓的“虚”中,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其实虚就是汤谷,是独立于现实世界之外的另一处奇异空间,而餮曾在汤谷中置身千年。只是没有祭品洒血、点亮视界,餮是什么也看不见的。
而黑雾,就是神木长期得不到滋养,由极度的渴求所生出的怨恨。它本能地想要吞噬外间的一切,也反映了神木的意志,它想要把枝丫伸到人间去,找寻心甘情愿奉献给他的祭品。
此刻,这里的一切都“活”了。从此以后,血河永不干涸,黑雾再不现世,邪神变回了凡人。
餮和齐悦抬首,望向主干顶上、那第十个“太阳”。那不就是饕的巨眼吗?此刻,巨大的瞳仁正悬在枝头,拉成了弯长一线,似在与他们微笑告别。
“再见了,饕。”齐悦和餮一起朝着它挥手。
原来,它不是什么异兽,它是名副其实、遍照异界的圣光。
当一切尘埃落定,当餮和齐悦,自朦胧的大梦中醒来,现实中的那一轮灿金红日,又升上了海面。小筏犹如一叶扁舟,荡漾在万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