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斟大几岁,作为向导,级别几乎与周斟等同。古怪的直觉压着梁拙杨的情绪不断沉入幽深。
几个月前的他绝对意识不到某些微妙之处。可他碰过周斟,占有过周斟了,像是自己最爱的食物被其他人染指,他能够感知到了。
夜雨越下越大,少年向导心底阴暗潮湿的情绪也越来越重、越来越浓。
梁拙陷进椅子里。
“积木”合拢羽翼,扣爪立于窗台,灰青瞳孔凝视塑造它的少年向导。少年向导本身则凝视着纪录片里的哨兵。
大雨不绝,水珠砸碎在窗玻璃上。
乔池从浴室踱步而出,迷人曲线一览无余。她坐到寓旁边,点燃一支烟。
隔着烟雾,对墙的大柜子映入眼帘。柜子里摆满各式各样的赠品玩具。
“谁能想到,不苟言笑的寓·戴维斯科长,私底下竟是狂热的廉价玩具收集者。”
寓放下手里的书,语气平静说:“我八岁时,在街头流浪,一个有钱人的小孩从餐厅出来,一手抓着汉堡,一手拿着买汉堡送的玩具。小孩走到我面前,要把汉堡送我。我伸手去接,小孩突然把玩具扔在地上,拿鞋子踩烂,冲我说,想吃汉堡吗,想吃的话,先把地上的东西吃掉。”
乔池第一次听寓提起这段往事,怔了怔:“你怎么做的?”
“我当时饿了好几天,迫不及待想吃食物。听见小孩的话,立刻跪在地上,努力把玩具用牙齿咬碎。然后我仰起脑袋,期盼对方施舍我汉堡。小孩天真地笑了,把汉堡丢进了垃圾桶。”
乔池抽烟的动作僵住了。
“我没理会小孩,冲过去翻出沾满污秽的汉堡塞进嘴里。我的肚子混杂着面包、黄油、番茄酱、青菜叶以及塑料玩具的残渣。那些东西撑满了我的肚子。”
“从那以后,每次看到快餐店赠送玩具,我就忍不住购买。有时为了集齐玩具,我会买很多很多份重复的儿童套餐。”
暴雨拍打寓·戴维斯家的落地窗,卧室里弥漫丝丝缕缕的潮气。
“今天是四月十九号。”半晌,寓低声开口。
乔池吐出烟雾,慢慢说:“爸爸死亡的日子。”
——爸爸。
八岁的寓,狗一样趴在地上,狼吞虎咽垃圾堆里翻出的肮脏汉堡。其他路人都嫌恶地绕道而行,一个人却朝他走来,纤尘不染的高级皮鞋落入眼角。
男人温和问:“你要跟我走吗?”
寓抬头,说话的男人高挑又儒雅。
“你不该在这里,”男人的语气仿佛施加蛊惑,“你可以拥有截然不同的人生,想要多少玩具,多少汉堡,都可以得到。”
沦为乞丐的寓没有任何犹豫便跟男人走了。他怯怯问:“先生,我该怎么称呼您?”
“我姓周。”
“周先生。”
男人笑了一下,英俊的五官在日光里模糊:“我更希望你叫我爸爸。”
——联盟新闻快讯。四月十九日,帝国最权威的分化学专家周则弥教授,被发现死于郊区一家汽车旅馆。死因系开枪自杀、死状惨烈。”
寓的思绪回到当下。
“无论爸爸究竟是怎样的人,当年做过些什么,打算做什么,我对他始终心存感激。”寓缓缓说,“如果不是他,我不会是今天的我,不会得到今天的一切。我会像垃圾一样腐烂发臭。”
他转头注视乔池:“你也一样。”
“是,”乔池仰起头,眼神在烟雾里混沌,“爸爸对我们很好。”
“可是……”她迷惘地笑了笑,“爸爸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那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