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以后,张薇不顾众人反对从街道办事处辞职了,转而加入了朋友新办的社工机构。她需要钱,几千块钱的工资只够温饱,却没办法给儿子提供更好的生活。近十年来的兢兢业业没有白费,她从最基础的岗位做到了服务部的副主任,住的房子也从小租屋换到了四室二厅的大公寓。张猛日天日地也没人管,全靠这位厉害的妈妈罩着。
遥想当年,第一次走进新房子的张猛比进了游乐场还开心。张薇买的是二手房,家具和陈设摆得都很零落,却依稀能窥见曾经的住户在这里度过了多么敞亮的时光。新家很开阔,光是客厅有小平层那么大,有两大一小三个阳台。张猛在新房子里跑了好几圈也没撞到腿,把三个卧室都挑了一遍之后兴冲冲地指着有飘窗的一间,“妈妈我要住这个!”
“好,都听你的。”张薇领着张猛坐在小沙发上,把平板递给他,“小萌子快看看妈妈给你选的床和书柜,这个样子的喜不喜欢?挑完之后咱们再去选餐桌。”
母子俩断断续续地商量了一周,才把家里的陈设都敲定了。装修结束后,张猛最满意的竟然不是他可可爱爱的小卧室(其实很大只是这样说会显得更可爱),而是明亮而富有现代感的餐厅。餐桌正对着家里最大的阳台,右侧用玻璃门隔开了厨房岛,转角处还设了一个圆角的立柜;桦木的桌面配上白桃木的桌椅,正与厨房里米灰色的瓷砖和木质的壁柜相称。
于是黑历史来了。
陈易坐在餐桌对面,与立柜上形形色色的流氓兔、布朗熊、小僵尸等等诸多小布偶面面相觑。这间公寓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宽敞,第二印象就是玩具未免也太多了吧。你看你看,就连抽屉的拉手上都挂着小猫玩偶。
“咳咳,陈易别看了吃菜吃菜,”张猛默然,给墙角的小玩偶们疯狂打眼色叫它们赶紧遁,可惜了,流氓兔不听。
“嗯,”陈易看出张猛的窘迫,端起碗夹了两筷子。凭心而论,张猛的手艺可真不算好,简简单单的青椒炒rou和黄瓜炒蛋,也能做得咸淡不匀,第一口没味第二口齁死人。但在陈易看来,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也是他用欺瞒换来的安慰。
张猛本想转移陈易的注意力,看见菜盘里奇形怪状的黄瓜片却更心虚了。陈易静默地嚼着黄瓜片,明明刚才在卧室里还好好的,出了门之后眼神里却一直有些说不出的黯淡。
难道真是辣鸡手艺和神奇的爱好叫他嫌弃了不成?张猛恨恨地咬着筷子,陈易这个小没良心的!
“怎么会不好吃呢!我明明做了很久这次盐也化开了!”,
陈易一愣,连忙摆手说,“我没说不好”
最后一个字呛回去了。
对面吨吨吨地狂灌水,“你说的没错真的太难吃了。”
张猛盯着一桌子乱七八糟,捧着脸,气鼓鼓地抱怨着,“明明是按照教程上来的,做了那么久还是不好吃。光切个黄瓜就切了半天。”
陈易一脸紧张,听他这么颓丧只能小声辩解着,“我没说不好吃的,谢谢你以前都没有人会专门给我做菜,生病的时候顶多买两个包子,就算在——“
“就算在学校食堂,生活费也不够我买好吃的菜”陈易苦笑一下,差点说漏。
就算在夜总会和派对上,就算是客人好心把稀奇的菜色分给他,那里面也掺了不知道多少脏东西。他可真是坏人,是懦夫,竟然用谎言来搪塞那么善良的张猛,可那些腌臜事他怎么敢说出口呢?
又想哭了。疯子、怪物、傻子、sao货其实那些人一句都没说错吧。
陈易这小圣母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越吃越快,竟然还做出了“我一定会全部吃完”这种奇奇怪怪的保证。
张猛这回可真生气了,“陈易你不想吃就别吃了!有那么难吃吗竟然吃到哭了喂,”他声调拔高了几个字,却又担心吓坏傻小孩,只能好言好语地劝。张猛越说越委屈,恨不能去知乎大哭特哭“有一个敏感的女朋友是什么体验”。
张猛勒令陈易停下筷子等他点外卖,对面的傻小孩却还是不听话直愣愣地一口一口接着吃。张猛没太管他,手指在手机上散漫地划着,看到不错的店就问对面一声。陈易一开始还大声应着,后面却渐渐没了动静。
张猛一抬眼,只见陈易死死握着碗筷,瞳孔放大,唇瓣轻颤,就连脸颊都在抖。
“陈易,好点了没有?”
陈易蹲在马桶旁边干呕,从早上到现在他都没吃什么东西,张猛好心给他做了饭他却全吐了出来。他知道这是极其失礼的行为,可罪恶感像烧红的烙铁一样将胃烫得天翻地覆,他这是在哪啊,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骂他,他不该动筷子的他连吃东西的权力都没有,只配跪在男人胯下喝尿。就是这样的他竟然用了张猛家里的餐具,穿上别人的衣服还睡了人家的床,这算什么啊
他一边哭一边道歉,病中的嗓子咳得声嘶力竭,固执地一遍一遍得检讨着,“对不起,我又犯病了,我不想这样但我控制不住”
张猛半跪在地上抱着他,眼中盈满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