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盘腿跌莲花坐姿,安坐于香案边、蒲团上、一炷供香的青烟缭雾之中,安住于心内的一片祥和静谧之境。他修的这是闭口禅,据说,他已经不视不言,坚持了十年未曾对任何人说过一句话了。
禅房的门被推开,一个身着囚服、面容焦黄枯瘦的男子走了进来,虽然形容枯槁,但是精神却并不萎靡。相反,他先是对着坐禅中的无念禅师高深一笑,见禅师并不睁眼瞧他,就更加放肆地围绕在禅师身旁,前后左右绕行三圈,眼里带着打量的神色。
禅师的眼皮略有微动,但却没有睁眼。即便他心中好奇,为什么会有不速之客深夜来访,为什么他没有被外间弟子拦住,但他依然苦守清戒,将闭口禅的定力功夫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男子绕行三圈之后,忽地站定在老僧面前,当头就是一声高喝:“你这和尚!终日口巴巴地说些什么!眼睁睁地看些什么!”
老僧终于忍不住反驳:“贫僧一直严守闭口禅戒,不曾睁眼,亦不曾言语!”可他话还未完,便意识到自己口戒已破。一股浊气自他丹田之中升起,不一会儿,一道白光便从他口中倾泻而出,一个亮着祥和佛光的结界腾起到空中——正是佛骨。
原来,这佛骨不曾被供在佛的泥塑金身之前,也不曾被锁在重重机栝之中,而是用这得道高僧的修为,稳妥护持,只在皇帝陛下带来臣子亲眷以求瞻仰之时,才会吐出显形。然而,只是那随意一问、那急急一答之间,十年修为,尽皆毁于一旦。
那男子正是前几日,因为向皇帝上表奏谏迎佛骨一事,而被打下深狱的文臣。他生平一无气力、二无武功,又是如何破得了禅院内外重重守卫关卡的呢?然而这些都没什么,最不可思议的是,他早就应该于三日之前、午门之外,斩首殒命了。
“千夜有何想法?”宝界问道。
千夜的视线依然停留在这一道已经化去的虚影之上。此刻,涟漪早已停波,池表一片平静,然而千夜的心中,则不然。
思索了许久,千夜却只是摇头。意思是,我不知。
11.偷盗有罪
“偷盗有十罪:一者物主常嗔,二者重疑,三者非行时不筹量,四者朋党恶人,远离贤善,五者破善相,六者得罪于官,七者财物没入,八者种贫穷业因缘,九者死入地狱,十者若出为人勤苦求财,五家所共,若王,若贼,若水,若不爱子用,乃至藏埋亦失。”——《大智度论》
待宝界离去,千夜急急捻动手中菩提佛珠,集中心念,对着面前一池活水,召唤那地狱血海中的小魔。
“血障!血障!你给我出来”
千夜等了一会儿,毫无动静。
怎么会呢?平时不想见这小魔的时候,他来的倒是勤快。有时趴在他的桌案前,看他抄经;有时伏在莲池的溪石边上,看他喂饵,还顽皮地伸出血红手指,戳戏锦鲤;有时又会在他禅定神歇、略略打盹之际,为他披上不知道是从地狱道哪只牲畜身上剥下来的、血淋淋的毛皮,却很暖和。]
千夜全神贯注,集中更多意念召唤道:“血障,坏东西!速速显形,不然,来日我定不饶你”
可池水里依然无声无息,一丝波澜也没有掀起。
千夜蹙眉,坐回了菩提树下。他再也无心打坐,便一拂手,衣袂下化出一方古琴。六道琴弦,奏响清音,声声渺远,定我心曲。
忽然,一道魔气和着琴声出现,千夜立刻扣紧了手中琴弦。当他看到不远处趴伏在地上,血流如注的小魔,不由得,心如刀绞,指尖竟然被冷硬的琴弦割开了一道口子,却全无察觉。
“血障,你怎么了!”千夜赶忙急切向前,赶到那魔身边探问。
血障来自万年血海,他的身上本就有着浸泡于血水之中的黏腻,因此沾着血迹本不奇怪。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他浑身未能长出人类皮肤的血肉上,深深地嵌入了镂空的符阵,就像在躯体上雕刻出的镂花,一看就是修罗厉咒所化作的符印。从那刻痕深处涓涓不息流出来的,是喷涌而出的鲜血,并不是地狱血海里的陈年海水。
血障当然不能回答他,但千夜一看便知,他这是去阿修罗界招惹了不该招惹的狠角。从这符印打入的深度和力度来看,弄不好,还是一位修罗王。怪不得,刚才怎么召唤他都毫无反应了,恐怕正在修罗界内对敌苦战呢。
“血障,你究竟想干什么!”千夜颤抖着手,摸着那一道就快打穿他心脏的符印,饶是他本以为已经参透了生死,此刻却发现,面对着这无名小魔,他却怎么也狠不下心、视若不见。
“你不是很会幻化吗?你幻化呀,你再穿上死人的一身臭皮囊告诉我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你为什么要找死,伤害你自己,嗯?”
这个可恶的小魔,这时候倒却不言不语了。只是奄奄一息地倒在千夜的臂中,睁着一双诚赤的眼睛看他,仿佛他苦挨了这许多厉咒,等的就是这片刻的怜惜。
“佛骨也是你偷的吧?是不是!是你就点头。”
血障强撑着点点头。
千夜第一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