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臂用力,把自己的身体抬上去,穿过水帘,看见了那个伏在地上的人。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双手凭本能做事。他掀开毛毯,拨开他杂乱的头发,摸到他的脸,是热的,烫手。他并起二指,去探他侧颈的脉搏,在跳。
他感觉自己被甩下悬崖,心脏蓦然升空,重重地坠地。
“图瓦什!”
他喊他名字,头皮一片麻木。他轻拍他的脸,
“醒醒!”
回应他的是沉寂的眼皮与火一般的吐息。
他把他抱进怀里,用自己尚且冰凉的脸颊贴上他的额头。他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一块烧红的炭。
“我来晚了。”
他喉咙哽咽,六神无主。他的皮肤快被他烧着。
“等等。再等等。”
他用毯子包裹好怀中人的身体,脱下自己的蓑衣,包住他的双腿,让他趴在自己怀里。他双臂穿过他腋下,背向通往内洞的低矮通道,小心又焦急地拖着两个人的身体挪过去。
他无法思考。
他让图瓦什俯卧在地上,翻出干柴,用燧石点火的时候看见自己的手在抖。他猛地握住自己的手腕,盯着春芽破土一般生长起来的火苗,停了两个呼吸,松开。手不抖了。
他解开图瓦什身上的蓑衣、毯子,血浸过绷带,和伤口、皮肤板结在一起。他把他的上身安置在自己并起的大腿之上,找到他胸侧打的结,一圈圈撕下他的绷带。他这时又希望他沉睡,不用感受痛楚。
可他还是在临近拆完绷带的时候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呓语,跟着霍临听不懂的几个音节,挣扎着要起身。
“别动!”
霍临喝止他,手压在他无伤的那片肩胛上。
“霍临?”
突厥人安分下来,汉语带着浓浓的鼻音,有说不清的异域腔调。他没有很清醒,高热的身体在手的主人揭下一小块绷带时反射性地绷紧,喉咙扼住痛喊。
霍临的心揪起来。
“忍一下。我拿下来了。”
他将这堆血绳扔去一边,看见他的伤口因被撕开而流出新鲜的血ye,而有些部分发了炎,生出腐rou。
图瓦什不知有没有听清他的话,交错着喃喃突厥语和无从分辨的汉语。他以为他的身体在往下坠,手指沉重地抬不起来,像是在落进一个无底的深渊。他的脑子一片混乱,找不到自己想说的词语,又好像已经把话全说出了口。
“……我……等你……了……”
霍临正在拔酒葫芦的瓶塞,没捕捉到他的声音。
“什么?”
他大腿外侧的后脑勺动了一下,似乎是想扭头来看向他,半路便不堪重负,歇下了。他听见他浑浊的汉语:
“我……乖……了……”
霍临说不出话。他无法表达他胸腔中澎湃的激流是如何汇入平静的大海又掀起狂风暴雨,也无法表达他如何感受到两颗心血淋淋地贴在一起。他沾着他混乱的血ye的手指放在他的颈后,安抚那里的皮肤,摸到了他脊椎起点的那一小节骨头,随后滑入他下巴贴着自己腿面的缝隙间,指尖碰到了他干燥起皮的下唇。
“我回来了。”
他回应他,无法吻他,
“我在这里。”
图瓦什的舌尖触碰他指腹。
他胸中有长久的空白,像是古刹的青钟震散枝头栖息的鸟群,洪声中天空一片澄净。他的掌纹里有他发鬓间的汗水,手指上有他的吻。
他迫使自己回神,用袖子擦干眼,不敢再放纵自己沉溺儿女情长。
“我要清理你的伤口,会很疼。”
他说完这句自己也知晓无用的话,便发现图瓦什似乎又已睡去。他用酒ye为他清洗伤口,匕首切去腐rou,银针用火撩过,穿上线,扎入最上方的裂口旁边,缝去对面。
他庆幸他又昏睡过去,不必与他见证他那Jing巧富丽的刺青是如何被针线缝合,如同蜈蚣栖息在蔷薇。
他不曾做过女红,给伤口缝针也只有旁观。他尽力让自己的手保持平稳,控制着针尖下脚的位置,不想再毁坏任何东西。
他在他后腰左上方收住针脚,打结,刀刃割断棉线,继续如法炮制,缝合他两腰的伤口。最后一针结束时他后背的汗已经凉了,疲倦深深地涌上来。
图瓦什还在睡。他抚摸他的脸颊,小心地抽出自己的双腿,把他放在毯子上。他坐在原地等双腿的麻痹感过去,抓了一把篓子里的茜草与茜草藤,穿过通道,去外面清洗根jing上的泥土,脱下自己的上衣包住吸水,带回去。
他来到图瓦什的身边,又将他放回自己腿上。没有药杵,他只好用自己的牙磨碎jing叶与根须,敷在他的伤口之上,再为他包扎。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图瓦什的身体似乎没有那么烫了,但仍旧在发烧。他在他髋骨上方切断绷带,打上结,抽身出来,把他包进毛毯里,让他睡觉,自己咬开右手缠绕的布条,走到火堆边,劣质的高粱酒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