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惊,奋力挣脱,然而男人的力气那么大,自己的那点反抗毫无作用。
他却不管,带着央求的口吻说:“只此一次,就这一次……我心里很难受,说不清地难受。”
可是不能,她回到升平楼,照样还要扮出笑脸,还要与贵妇们闲话家常。这场晚宴直到酉末才散场,她支撑着身子,跟随内侍引领走过夹道,走出拱宸门,直至看见道旁停着的自家马车,才略微感到放松。
麻烦的是长公主与她同路,半道上还打帘叫了她一声,笑着说:“先前在皇后那里看见嗣王府的贺礼,这样品相的珍珠倒是不常见,我看圣人喜欢得紧,不知介然是从哪里踅摸来的?”
转头见其他贵妇都款款来了,只好重新打起精神,大家一番热络道别,才各自登上车辇,返回各家府邸。
肃柔笑着说:“反正我也用不上,殿下和我还客气什么。”复又闲话了两句才放下窗上垂帘,脸上显出不耐的神情来,嘱咐四儿慢些赶车,让长公主的马车先走。
她走了两步,复回身道:“官家,赫连颂确实未能做到婚前对我的承诺,但不表示官家有理由辱我,还请官家保全天威,以君臣和谐为重。从今往后,官家切勿再单独召见妾了,免得落人口实,有损官家颜面。”说完又褔了福,方才迈出清辉殿。
第88章
付嬷嬷和雀蓝在外候了一整天,见她来了,忙抖落伞面的积雪上前接应,她伸出手借力,在够到家里人那一瞬,险些瘫倒下来。
长公主忙道:“不必不必,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怎么好叫你破费。”
一番折腾,人是愈发没有力气了,好容易到了家,安顿上床,又让人去请郎中来诊脉。付嬷嬷在榻前伺候着,心里思虑了再三,才搓着手小心翼翼道:“娘子莫不是有孕了吧!”
可她还是挣脱出来,声色俱厉地说:“我一直敬重官家,请官家不要亲手打破这种敬重。官家一时忘情,会害得我难以在上京立足,官家可以不在乎我的生死,难道也不在乎陇右了吗?”
肃柔不说话,拧着眉闭上了眼睛。就这样行了一段路,忽然叫四儿停车,着急探出头去吐起来,把付嬷嬷和雀蓝都吓得不轻,忙上来拍背,急道:“好好的,怎么吐了?”
他忽然放下了一身孤高,哀声问她:“我爱慕你,有错吗?”
肃柔摇了摇头,“有些恶心。”
花钗落在地上,“叮”地一声响,她厉声道:“官家!请官家自重!”
雀蓝半揽着她,见她人都萎顿下来,愈发着急了,轻声问:“娘子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付嬷嬷就着灯光看她脸色,见她面色苍白,骇然道:“娘子怎么了?可是遇见什么事了?”
肃柔的脸颊滚烫,身上却冰凉,那花钗捏在手心,峥嵘的枝叶狠狠压进肉里,几乎捏出血来。她只有咬牙隐忍,仔细抿了抿发,将花钗重新插进发髻里,欠身对官家道:“请官家稍待,容妾先走一步。”
官家张了张口,最后只剩叹息:“是我失德了,你不要恨我。”
肃柔哦了声,“说是托了南边的朋友,几经周折才送入上京的。家里还有半盒,只是个头品相都次了一等,若是殿下不嫌弃,明日我让人送过去,尚可以给县主打一支步摇。”
专情究竟能维持多久,也许三五个月,也许三五年,也许一辈子,没人能下定论。他只是困顿于这种不可企及,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从前几日就开始盼着今天的相见,然而见到了又怎么样,她还是赫连颂的妻子。
这番话终于将他震醒了,先前进入了一个怪圈,满心都是不甘,满心都是不满。就像小时候贪凉要吃冰,嬢嬢不准,这种怨念可以盘桓一整个夏天,每天睁开眼都觉得缺了点什么。本以为这种执拗随着年纪渐长已经痊愈,但在遇见她之后,好像又旧疾复发了。如果单纯只是一个她,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比吃冰更简单,但她身后还牵扯着赫连颂,牵扯着陇右,他不能因为一点儿女情长,就将先帝几经周折才收复的失地再次弄丢。所以他有顾忌,也终于不情不愿地放弃了,低头说“对不住,冒犯了”,然后将落在地上的花钗捡起来,递还了她。
肃柔吓了一跳,暗道每回都用了药,难道那药不灵验吗?这个时候要是怀上,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以前赫连颂筹谋回陇右,她其实无可无不可,但经历了今天官家的出格言行,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盼离开上京,
肃柔从未见过这样的官家,在她记忆里他一直高高在上,他手握生死,执掌万里江山,怎么会显露出这样软弱的一面。可是那双眼睛望进她心里来,她看见他眸中起了一点水雾,在她还未回过神来时,被他强行搂进了怀里。
她又还原成端庄知礼的张肃柔,那张脸明明好像很熟悉,但细看又莫名觉得陌生。
外面天色愈发阴沉,迎面有飘飞的雪沫子拂到脸上,瞬间消融,她才惊觉隆冬已经来了。刚才经历的种种让她如鲠在喉,不敢细想,细想起来便浑身战栗,若是可以,连一刻都不想再在禁中逗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