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家的住宅,是上海有数建筑的一栋。全部用云石盖的,周围是个大花园,有八条可以驶走汽车的阔路,好像八卦阵一般把那宅高洋楼围在中垓!
那溜停在宅子边的汽车啊,奥斯汀孩车,爱山克水,福特,别克跑车,八汽缸,六汽缸!
顶有权有势的药家里有不少宝贝,墙壁上挂着从庞贝火山古城里掘出来的希腊女诗人sappho像真迹,大厅放着一架STIENWAY牌的三角钢琴,琴畔价值连城的乐谱,都用翠色蛇皮Jing心装订着……这些东西都属于药家二少爷,法兰西回来的二少爷学Jing了梵婀玲之类的洋习气,办了不少音乐会呢。
按流行的话说,药二少爷就是这大都会里空前绝后的头等出品。总是那么从容不迫的神色,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惊愕,不客气,男人见了嫉妒,女人见了倾心的面目,那双似乎永远做黯然销魂态的幽媚眼睛,无论是谁见了都要称为祸水的。
药夫人却忧心忡忡,她的二儿子,自然是人品样貌身材样样都好,就是傲上了天,连那些个摩登白人小姐都看不上眼,沉浸在他的世界里面孤芳自赏。
药夫人开着新别克沿那条静悄的大路回家去,从一路住宅区的窗里,眼珠子似地透过窗纱亮着淡红的,紫的,绿的灯光。
她涂着红丹蔻的手指指了指窗外:“伯爵,我乍一看以为是你的眼珠呢!”
身边座子上是一个绿眼珠子红嘴唇的银行家,名叫辛西娅,是欧亚混血的造物,据说在英吉利有爵位,很有些地产和手腕,这导致药夫人有时觉得混了高加索血统的面孔太过苍白骇人,有时又觉得她温柔诱惑。可惜大儿子早早结了婚,这样沾着铜臭味的女性二儿子又是望都不望的。
虽然辛西娅搬来这片街区有两年了,交际花药夫人倒是没和她交往得多深,一方面她是外国人,一方面她深入浅出,今天在cabaret里碰着她倒还真是新鲜。
她眉飞色舞地说:“伯爵,我就说吧,我现在会开汽车,开得可快着呢!”辛西娅好像没有听到似的,眼光直直地向前望了,药夫人以为她是坐不了快车,心想反正已经到了家,附近这路也不好卖弄,索性放慢了速度。
谁知这位女伯爵皱起眉头,命令似的说:“夫人,再开快些罢。”
“还要快吗,咦,家门口好像很吵闹的样子呢,是谁在家里办party吗?”
辛西娅深吸一口气,她这样无奈的性情,只能微微笑着告知:“因为贵府走水了,我听到了警察的声音。”
药夫人尖叫一声,不可置信地下了车,踩着高跟鞋提提踏踏地远远望向宅子旁的水车,险些瘫坐在地。
她扶额哀叹:“我的礼服!三千块的礼服!还没来及亮相,我从香港做的!”
这时又一个穿长衫的中年男人脸上写尽了惊恐,嗓子沙哑地叫唤着冲忧郁的药夫人跑来了。
他瘪着嘴更像是哭不出来,又急又怕地绞手指:“夫人,少爷一言不发就闯进去啦,我,我,我硬是拉不住他!”
药夫人崩溃地攥起拳,白眼一翻,拳一松,昏倒过去。
一场气势汹汹的火烧在药家的住宅上,毁了二十万金从lun敦拍来的诗人手稿,毁了三角钢琴,毁了珍贵的琴谱,最可怕的是连药家二少爷也毁了!
小报消息这样说:药二少左脸严重烧伤了,腰椎截瘫;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让心高气傲的青年人无法接受,性格亦是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起来。又乖戾,又无常又凶狠,根本难以靠近,更别提“相处”了。
那些爱慕他的人,被他惊艳的人,远远听过他拉琴的人,把他当竞争对手的人,仇视他的人,一夜之间都消失了。
药家的二少爷,第一的美男子,药慈枫,已经再不见了!
这下药家终于舍得给药慈枫寻妻子了,可他们左看右看,上门的女人不是想花药家钱的女流氓,身家丰厚一点的就是戏子ji女!怎么使得?
药大少坐在沙发上看着书,冷冷地笑起来:“之前小枫是让那群女人趋之若鹜了,可现在那有身家样貌好的愿意嫁给他,爸你还在挑甚么,权当找个保姆了。”
“保姆也需要念过洋书有护理证的!”药夫人躲在丈夫怀里,两条清泪不住地往下流,“Andre医生说,小枫的身体要是感染了甚么甚么细菌的,就离死不远了啊。”
大少爷感到无趣,起身上楼打开那个Yin暗的房间,眯眼打量一番没动的饭菜,嘘气:“老弟,你总不能一直不吃饭啊,吃一点罢。”
床上的男子将床头柜的冷饭菜狠狠扫落在羊毛地毯上,发出一阵细微的干呕声。
“滚!快滚!”听他嘶哑又破音地叫,做大哥的心惊不已,赶紧做投降状退回楼下客厅。
他对父母耸耸肩:“自然还是老样子,没闹跳楼是他残废了!我说就别给他配轮椅了罢!”
话虽难听,但事实确实如此。
药父搂住妻子娇小的肩膀:“小枫能捡一条命回来就很好了,不能奢求更多。”本来那法国医生的病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