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话本一事的起始就有了着落。候府正厅里,老侯爷撂下袍子,让奴婢给抱拳行礼的汉子看了座,他开口问道:办妥了?
回侯爷,妥了。扩出去的话本都已尽数收回,无有遗漏。属下还问了好几处的管事,口径一致,都说是个声音沙哑、面白无须的老头儿给了银两让他们大肆宣传这个话本。一个五官周正、皮肤黝黑的青年恭敬地回着话,他身材高大,胸脯横阔,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声音沙哑?面白无须?老侯爷持杯盏的手一顿,有些惊疑,莫非?
青年特意压低了声音,是,应该是宫里的内侍没错了。
宫里真是宫里派来的话,那可难办了。
后宫与前朝向来息息相关,朝中乱成一锅粥,宫里也不比前朝好上半点。现下钟氏回京风头正甚,无数双眼睛盯着,谁都想混水摸鱼使使绊子捞点好处,可偏偏此时皇帝对候府存了芥蒂,就是吃了亏也只能忍下了。
侯爷,可要细查?
罢了此事作罢。老侯爷语气不怠,已是憋屈极了,你还有事禀报?
青年点点头,起身细量各处,确定厅里只有他们二人了,才踌躇道:侯爷,属下斗胆问一句,是否真的决定支持三殿下?
这话当即让老侯爷皱起了眉头,他盯住臣属,半响才开口道:老夫不是支持三殿下,是支持圣上。
犹豫再三,青年咬牙将剩下的一股脑地说了出来,那您可知,京都这几年科举行贿之滥,民间都有百姓作了打油诗榜上不是文采高,却比谁有万两钱来玩笑!
你到底想说什么?老侯爷重重放下茶盏,目光如炬。
侯爷,近年来六部明里暗里被塞进不少三皇子的爪牙,这些人背靠大树官官相护,为效忠之人大肆敛财,恶事贪事层出不穷,偏偏三殿下手眼通天,仗着陛下喜爱,他
慎言!
未说完,青年就被老侯爷的一声怒喝打断了话语,他连忙跪在地上请罪,却仍然铿锵有力地道:侯爷!三殿下他们做的那些勾当有违法律!害国殃民!前些时候御史张大人
见他还在继续,老侯爷轰的一声拍在桌上,阔步走到他身前,我叫你住嘴!
侯爷!圣上老眼昏花看不清楚,难道您也青年最后的声音湮灭在了胸腔里,他被老侯爷踹得摔在地上,五脏移了位似的,痛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临义!休要妄猜圣意!这不是你该想的东西!咱们钟氏世代为皇帝尽忠才能走到今天,你若再敢胡言乱语,军法处置!老侯爷疾声厉色,转身就进了里屋不再出来。
临义被小厮搀扶出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早春的雾气过于浓重,弥散在空中仿佛能把整个人都藏匿起来。他喘咳几声,甩开小厮的手,独自踉跄地往外走。
啊,临义将军。
少女提着食盒,身后跟着两个丫头,还没进院子就撞上了他。
郡主。临义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步伐太急扯到胸口的伤势,他陡然脸色一白。
将军怎么了?少女微微蹙眉,随手招了个丫头预搀住他。
无事。临义站定,直接避开了侍女,他本想敷衍两句就离开,刚抬眼想说什么,却猛地注意到了少女的脸颊。
他瞳孔一缩,拳头骤然收紧。
郡主,你
钟应月将他的小表情看在眼里,并没有去解释脸上的伤从何而来,毕竟上次书房之事,只要有心就都能知晓。
此刻,她大大方方地道:祖父下午没有用膳,惠英心中牵挂,便让小厨房做了点吃食。
侯爷忙于公事,正在气头上。天晚了,郡主还是早些回去吧。临义憋下了想说的东西,他飞快地瞧了钟应月一眼,转头就走。
临义将军!少女匆忙将他拦住,清丽的小脸不如以往有Jing神,自责与愧疚占据了一双灵动妙瞳。祖父祖父还在生我的气吗,外面那些话本子
临义是侯爷在漠北一手培养出的心腹,虽不曾与钟应月有过多接触,但他时常出入候府,二人免不了交谈两句。
可这些年来,在临义眼中,郡主从来都是那个高贵从容的五姑娘,哪里有过这样落寞的神情。他看得心中一紧,急忙干巴巴地道:不要紧,那些话本都被处理了。
或许是安慰起了作用,钟应月勉力朝他一笑,莹白的月光撒在她脸上,营造出一种朦胧的脆弱美感,高大青年慌忙移开目光。
无妨,要不要紧也没什么所谓,反正我明日就要去青阳寺了。可惜,我刚回京都几天,城西的梨花糕都没吃够呢。少女抬脸望向远方,眉宇间似乎又现出了几分鲜活神色。
一旁掌灯侍候的丫鬟接话道:姑娘想这糕点,派几个侍卫去买就是了。
傻丫头,这么远的路程,寻常人哪里来得及啊。钟应月调笑了一句,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耳垂下的玉珠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挠得人心头痒痒。
将军,既然祖父有事,惠英就不去打扰了,先行告辞。
临义飘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