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云真美啊,它代表着我把痛苦与不堪的记忆甩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老婆,你得吃点东西。”江潮拿着盒饭,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我嘴边,我吃了两口便再也吃不下了。我隔着墨镜看着江潮,他一脸担忧的模样。我觉得太疲惫了,连坐着都费劲,我缓了几口气,就往他怀里靠去,闭上眼睛休息。
到了差不多八点的时候,登机口的航班显示屏突然改了消息,说玉泽市下暴雨将延误一半个小时的航班,航班变动为晚上十一点半。候机室里一片怨声载道,我和江潮却是格外安静。
十一点半的时候,航班又延误了,改成十二点半,到玉泽市得四点半了。索性这一班的飞机没有再延误,我们终于顺利登机,江潮买了头等舱的位置,这和我来的时候也不一样。
他侧身抱着我,我偏着头看向外面被一片霓虹烧得如火龙的城市,这个冷冰冰的城市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是热的。飞机起飞了,这些亮光越来越远,等真正到了空中时,只能看到远处红色信号灯刺目的红,其他都是一片黑暗。
“宝贝。”我轻声对江潮说。“嗯,我在”江潮在我耳边道。“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的时候,是白天,很漂亮很洁白的云。”我顿了顿“我爸爸以前总说当人太累,他下辈子就想当一朵云,你说,他现在实现他的愿望了吗?”
江潮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窗外是黑漆漆的一片,他说“一定的,他现在一定如愿了。”“我以前很讨厌他说这种话,我觉得男人应该顶天立地,该野心勃勃,他却想当一朵云。”我叹了口气,眼泪又滚落下来“幸好他想当云,这样我一抬头便能看见,他要是相当别的,我就再也看不见他了。”
江潮轻轻捂住我的嘴,帮我把眼泪擦干“乖,你先睡一觉,睡一觉咱就到家了。”我闭上眼睛,眼角滚下一滴泪来,江潮在轻轻拍着我,我在不知不觉中,终于睡了几个小时。
飞机降落了,我们到的时候已经四点二十分,外头下着雨,我和江潮拿了托运的行李。我叫了车,报的是我们家的地址太平镇。
这里同月河是完全不一样的,它就像被绿色植被完全缠绕住一样,没有高到令人发昏的高楼,这里似乎更有人情味些。
我疲惫地望着车窗外的风景飞驰,飞机场到太平镇还有四十分钟左右,实在太难熬了。
“以后咱,不要这样两头跑了,在其中一个地方定居,好不好?”我问江潮。“好,你想在哪儿,你决定吧,决定好了我就买房子,然后把妈妈和奶奶接过来一起住。我会照顾她们的。”江潮十分真诚。
我眼里还是盈着泪光,我却无法定夺。月河这个城市太过冰冷,在那儿好像整个人都空掉了一样,但就是因为过于冰冷,没有过去可追忆,它不会痛,不会想。
可如果在这,那些渗血斑驳的往事就日日重现,它像糊在地面上的一滩滩血,风干后变成干瘪又易碎的血。可这是故乡,就像夏天浑浊却温暖的池水一样。
“我不知道。”我又开始发呆了。
我们到家的时候,里头还是灯火通明。不是为了等我们,而是守灵,太平镇总有这些规矩,人死后总要好几天有一堆人围着哭丧。
我们家是很正规的大院子,是整个太平镇占地最大的,也是很早以前最富裕的家庭,可惜万事变迁,被一把火烧掉繁华后勉强再支起来的空架子,现在连人也留不住了。
院里传来阵阵凄惨至极的哭声,我听得出来是妈妈的声音,我一路破碎枯槁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变成了一滩再没有一丝僵硬的泥。
我毫无理智地朝院中间奔去,江潮在后面提着行李,他这样常年运动的人都难以追得上我。我看到了一堆睡在棺材两侧的人,只有我妈妈靠在放棺材的细长桌子上,撕心裂肺地哭。
“爸爸。”我喃喃了一声,直接瘫坐在地。妈妈看到我回来了,便一下子扑过来抱住我,在我怀里像个无助的孩童那么剧烈的哭泣。
江潮到我们身边后第一件事就是朝爸爸磕了头。
然后他站在我们身后,安静不发一言,只在我妈妈扫过他时很恭敬的点了下头。我知道妈妈看到他了,也能猜测我同他的关系,只是这种场面实在不是我能想象得到的见面方式。
我看着那副冷冰冰的棺材,心好像被剜了肉后泡在盐水里一样,我抬着眼看向妈妈,她瘦了,也苍老了老得我有些陌生,我的视线被眼泪模糊“妈妈,我能看爸爸一眼吗,我就看一眼。”
妈妈枯败如纸的面孔上,已经是近乎麻木的哀伤,她的嘴角下垂着,眼睛哭得和残阳一样红,她很坚定地摇头,声音嘶哑如撕碎的布帛“你不能看那个,你一辈子都会忘不了的。”
“我想他,我想爸爸了。”我看着她哭,那么剧烈又无声的。她起身,有些麻木地凝视我“你应该听话,这是为你好。”说罢她转身看江潮“小伙子,麻烦你带她去左边房间睡觉吧,看她眼睛成什么样了。”
江潮点头应了,随后把我一把抱起来,我像被抽掉全部力气一样,其实我又何尝不懂,既已入棺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