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璠在子微怀里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有条白软狐尾缠在她腰间,剩下的卷曲着垂落在地,她放轻手脚,把几条尾巴铺平放好,披上斗篷,抱着昆仑剑推门而出。
床上之人动了一动,有薄光透过他高挺的鼻梁,子微眉睫一动,嘴角露出了道浅弧。
飞舫之外,一片澄净之色,夜幕星河,犹如一场迷梦。
这便是修者的世界。
毕方化为红鹤立在栏杆上,用鸟喙梳理羽毛,看见她出来了,问道:先生呢?
这一声把她给惊醒了。
还在里间。楚璠走过去,把它落下的羽毛捡起来,总觉得太浪费了,毕方,你把毛攒起来,我帮你做个羽衣吧。
红色洒金,可好看了呢。
做个羽衣要多少毛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这是要把它薅秃?毕方冷着脸,让她想都不要想。
楚璠哦了一声,权当没听见,默默把红羽装进袖子里。
龙女正好过来轮守,见到这副场景,掩唇一笑,楚姑娘是个妙人。
得美人夸奖,楚璠嘴角弯弯,想应话,突然又想起兄长帮鲛人攻打龙族,有些为难,便不知道该怎么寒暄了。
她本来也不太会说话蜀山上的人都不怎么喜欢她,兄长也不许她和旁人多交流。
龙女娴熟人情,更何况楚璠和子微的关系实在让人深想,静姝知趣,坦白道:龙族早年奢靡高傲,安于现状,被鲛人攻打夺权,其实怪不得旁人。
怪她那个声色犬马、麻木迟钝的长姐,还有那些血统为尊,迂腐陈旧的拥趸者。若血统本源仍是衡量强大的标准,那为何天道第一,直到现在,依然是昆仑子微。
是龙族还一直停留在原地罢了。
更何况静姝邀她坐下,有意缓解气氛,是你兄长所为,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楚璠坐在露天石椅上,晚风吹过眉梢,听到她这么说,反而愣了一下。
她没说话。
毕方扑棱翅膀,在一旁添油加醋,你别和她提兄长,挺温善一个人,一提那劳什子哥哥就跟吃了炮仗似的。
他上次提了一嘴她兄长,就被她梗着脖子凶了一通。
这次显然也是。
楚璠转头,跟毕方大眼对小眼,不许这么说我阿兄!
毕方生气,毛都炸了,你看!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静姝被逗乐,看着他们笑了好一会儿,等二人静下来,又递给楚璠一个茯苓饼,让她垫垫肚子。
美人送的东西似乎都更香一些,霜色的薄饼,匀着蜜饯松仁,其形如满月,白如雪,满嘴生香。
楚璠小口吃着,道了句谢。
静姝不敢邀功,这是子微道长准备的。
果仁碎在齿尖流转,楚璠想着子微道长那张脸,莫名觉得这吃食更甜了一些。
她以为大家都有,点点头:子微道长人确实很好。
静姝挑了挑眉,笑笑,姑娘这么说,倒也不错。
楚璠用完东西,把袖子里的鸟毛掏了出来,准备给毕方也做个穗子,她速度快,没一会儿样式形状就出来了。
昆仑剑在她怀里散出一股泓光,一阵风拂过,她手上的红羽唰一下就被吹走了。
哎?楚璠疑惑地叫了声。
毕方垂头,低声暗叹:您可放过我吧。
楚璠还以为昆仑剑不喜欢这个,握住剑柄,思索了一会儿,问道:我之前能听到阿兄的剑灵说话,为什么昆仑剑不行呢?
静姝在和她带的男人喝酒吹风,听到这话,细眉微拧,转过头来,一直盯着她看。
楚璠依然不解地看向她。
她听到静姝声音有些干涩,艰难问道:你能听到剑修的剑说话?
楚璠确信自己是听过白泽讲话的,缓缓点了点头。
静姝简直不能用言语来描绘内心的惊惧。
剑修是何等物种?以剑为心,用剑传神,她所认识的剑修,无不嗜剑成命,别人莫说是听剑音了,就连碰一下也不行的。
这是关乎于道心的事情。
楚璠居然能与剑灵对话!还是旁人的剑?!
静姝顿了片刻,实在震惊,抛下他们转身而去,敲了敲子微所在的房门。
进来。
子微坐在椅子上,修长手指捻了一枚棋子,不疾不徐地将黑棋落在玉盘之上。
静姝深吸口气,先生,楚姑娘能听见兄长的剑音?
子微又落一枚棋子,我知道。
您知道?!静姝的声音几乎是有些颤抖,剑修的剑音除了结为道侣之契的二人之外,还有谁能听到吗。
子微直接说,不能了。
先生
别问了。
子微站起来,睫毛微敛,眼底流出清疏的光影,声音沉重。
可显然,剑是不知道的,她本人,也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