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贼势力浩大,爹爹忍耐了吧!”英气清亮的女声不断从勾勒着金边的红木门缝中飘逸而出。
正欲推门而入的男人顿了下,青筋微凸的手垂在身侧停住脚步蹙起剑眉侧首看向身后跟着的戏园老板,声音威压低沉问:“来新角儿了?”
“嗳。”戏园老板愣了一下,连忙点头道:“前些日子收了个从北平来的小花旦。”
娇声一喝“是”从门缝里再次传出,男人嘴角噙起一抹笑意,神情冰冷的眉眼间也柔和些许,看着倒不是那般凶神恶煞反而更显俊朗起来,他垂下的左手不经意转动着大拇指上的银戒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下一刻,男人推门跨步而入,木门“吱呀”一声响,宛如婉啭清歌中混进一声木锯声,格外刺耳,门内众人不由纷纷回头,就连台上三个伶子都保持着动作停下来。
“嗬!”在座听戏的有认出男人的,他赶忙站起身迎过来,语气里尽是谦恭:“骆先生,您来啦。”
“听戏呢。”骆作岩嘴上带着笑,一双黑似点漆的眸子盯着他,像是深渊中吐着辛红的信子盯紧猎物的毒蛇,看得那人浑身发怵。
“对对。”那人拱了拱手朝自己的座位指指:“您和我一起伐?”
骆作岩没搭话,而是抬首直勾勾对上台上呆愣愣看着他的小花旦,眼里尽是调笑与孟月笙看不懂的深意。
孟月笙眨眨眼试图缓解眼中滴入汗水的酸痛,沪上的桂月没北平来的热,空气却分外chaoshi粘腻,他脸上铺着油彩渐渐化了混杂着汗水一齐顺着姣好柔和的脸部线条滑下来。
他先从焦灼粘稠的对视中抽出眼神,看了眼一旁坐着的旁白,旁白被他一个眼神看得回过神来,赶忙高声念道:“难消不平气,公堂辩是非。”顺着他最后一声落地,铜锣“锵——”地长鸣一声,众人回过神来鼓起掌来。
孟月笙做了个女式告退的姿势拎起衣摆缓缓踏着碎步朝后台退下。
骆作岩踩着黑色马靴大步迈起几步走到离戏台最近的一张圆桌上,军绿色的大衣衣摆在身后飘逸起来,内里的制服衬得他丰神俊朗,俊美如俦。
“侬从北平回来了呀。”独自坐在圆桌侧面的男人捧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复而放下来,一双凌厉的桃花眼透过一副金丝边的眼睛看着骆作岩:“一场好戏错过了。”说完他徐徐长叹一声,像是真为骆作岩惋惜似的。
骆作岩熟络地在他对面的位子坐下嗤笑一声:“顾爷今儿有闲心来兰心听戏?”
顾洛舟瞥他一眼含笑着摇摇头没说话,恰时下一场戏开始了,孟月笙补好妆从侧边的楼梯缓步走上来朝在座各位看官一笑,虽然顶着一层厚重的戏妆,可那双灿如白星的黑眸却灵动非凡,满载熠彩。
骆作岩不经捏紧手边的茶盏旋而又放松下来虚靠在椅背上:“这角儿倒唱的挺好。”说着他徐徐叹出一口气复又深吸一口空气中隐隐的馨香。
顾洛舟捧起茶杯轻抿一口没说话,先是笑着瞅他一眼又撩起眼皮望着戏台子上尚未开声的花旦最后悠悠然道:“确是。”他放下茶盏眼角带上几丝笑纹。
“孩儿舍不得爹爹!”孟月笙撩起袖襟眼眶含泪双目凝望着萧恩。
骆作岩不接话静静听着不断从戏台上飘渺传过来的袅袅婷婷的悠扬歌声手中接连把玩着从拇指上卸下的扳指,嘴边似笑非笑,须臾后对着顾洛舟低语:“我来时像是在醉春楼门前见到顾二少爷......”他低头佯装思忖,沉yin一声,“不过汽车开的快了些,许是我眼花了。”
顾洛舟“嘭”地一声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滚烫的茶水霎时飞溅出来打在他手背上瞬间染红一片,可他却全然察觉不到似的咬着牙:“骆作岩,你都坐了半小时了你现在才想起来!”
小厅里正演到萧恩与萧桂英带人反抗之处锣鼓震天,琴箫和鸣,一时倒没人注意到他们前面的动静,不过孟月笙恰巧站在戏台最外侧,把两人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生怕这两人今日大打出手砸了戏园子让自己挣不得今日的薪资,难为他一边分神唱戏一边担忧这边两位活阎王。
骆作岩笑的嚣张,丝毫不惧顾洛舟的威胁,他意味正浓地听着台上抑扬顿挫的戏腔右手还搭在桌面上跟着铜锣有节奏地敲击着,过了会儿像是觉得不够,他扭头对顾洛舟道:“我好像还见顾二少爷搂着一个人。”他故作苦恼地皱起眉,半晌后恍然大悟的样子,“像是最近沪上正红的小蝴蝶。”他原是北平人,近几年才在沪上扎了根,说起话来的调调还是北平那般懒洋洋又带着副大爷样儿。
顾洛舟一听这话彻底坐不住了,拍案而起嘴里骂骂咧咧离席而出:“闹列塞——”木门重重把他后面的话关在门外。
骆作岩被人骂了心里更舒坦了,余光觑到顾洛舟留下的一包杏花楼青团又是痞气一笑,彻底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打量起戏台上的小花旦,盘儿亮,条儿顺,一双腿不时从衣摆中露出即使穿着白色的戏裤都能看出两条腿又长又直。
孟月笙站在戏台上如芒在背,他不用回头都知道有个人宛如饿狼一样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