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陈崇云便相请着,引懿泽往草堂的方向去。
走出那片空地,只有二人时,懿泽又关心道:“你在这里,难道就真的只是端茶递水、劈柴挑水不成?”
陈崇云笑道:“上神可别小看了这些体力活,最是能修身养性了。
想当年,我八岁便拜在我第一位师父门下,勤学苦练多年,虽也学了不少武艺,懂得些许法术,却终究不能得道。
那时,师父对我说,是因为我尘缘未了。我还十分不解,我是童子身出家的,从不染指红尘是非,何来尘缘未了之说?
苦思冥想多日,只想到凡间有一件牵挂,便是我义父的养育之恩,尚未还报。我就辞别师父,下山报恩去了,这一去可好,直接被逐出师门了。
想来人生也十分有趣,我跑了那么些凡间山门,到处都不肯收我,竟有一位神仙要主动收我为徒!
我拜师于此,师父交待我做的第一件事,居然还是回去报恩。
我在义父床前侍奉汤药,待义父去世后,我得师父指点,才开悟,原来‘尘缘未了’指的并不是我大恩未报,而是我心里一直惦记着报恩。
因为我把报恩看的太重,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轻视别的,有所偏颇,一叶障目,甚至于不能明辨是非,或者心里明白、行为上却背道而驰,执念深重,终究会一败涂地。
后来,我慢慢才参悟,得道之人,并非要割断爱恨情仇,而是身处红尘是非时,依然心如止水,对恩怨爱恨都可随手拿起、随时放下,否则就算法力再高,也是不能修成正果的。”
懿泽听得十分认真,心中对陈崇云这番话也着实赞成,想当初,她就是太惦念胡云川的恩情,才无法明辨是非,误入歧途,以至于葬送了自己的婚姻。
她感叹连连,又问:“舅舅什么时候去世的?瑛麟知道吗?”
陈崇云道:“早不在了,就在你们夫君死后没多久。我去给瑛麟带了口信,她当时刚送葬了夫君,正在伤心之时,听说了这件事,更加痛不欲生。
她之前一直以为我说义父重病是骗她的,不肯相认,后来想认也没机会了,在义父坟前哭的死去活来,悔不当初。
办完义父的后事,我就回师门了,后来一次下山办事时,遇到一个天下会旧友,说瑛麟一连经历了失去丈夫和父亲的打击,原本有些毛病的身体更差了,成了个药罐子,一天天病恹恹的,心如死灰。
天下会的弟兄都劝她离开荣王府,说无夫无子的,一个人守什么?她就是不肯,说必须要找一个老巫婆寻仇,我猜,她后来应该是大仇得报了,不然就算是皇帝赐死,以她的个性,也不肯轻易就死的。”
“她这一生,只惦记着报仇,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可见任何一种执念,都一样毁灭人生。”懿泽心中惋惜,又长叹一声,她料想瑛麟口中所说的老巫婆,必然就是太后了。
她也一直都知道,瑛麟从小被祖母抚养,祖母因腿摔死后,便恨太后极深,且天下会上万义士,也都因太后的算计烧死,以瑛麟的为人,是绝不会甘心的。
陈崇云也摇头叹气。
谈话之间,他们已经来到草堂。
日将晌午,陈崇云要回去继续做饭,就叫懿泽一人在草堂等候。
懿泽在草堂徘徊,审视着围绕草堂的十几棵千年古树,繁茂的枝叶依旧如当年一般,遮天蔽日。
草堂里的杂草,还是像狗啃了一样难看。
古树与古树之间,仍然有许多废弃的命谱堆放着。
命神耄屾的书桌,还是在老位置,其中一棵古树下,桌案上有一本翻开的命谱,显然是耄屾正在写的。
懿泽想要伸头去看一眼,又想起耄屾说过的“非礼勿动”,也不好趁人不在的时候看人家的东西,于是还坐在了她曾坐过十年的那棵古树下,等耄屾回来。
不多时,耄屾走进草堂,随口问:“来了?”
懿泽忙站起,向耄屾走去,才刚走了两步,就看见耄屾伸手大喊:“别过来!你站的离我远点!”
懿泽愣了一下,遥想她此前在这儿的那十年,都是蓬头垢面,十数年不洗澡不换衣,一定是把耄屾给恶心住了,成了个印象了。
耄屾坐回自己的座位,拿扇子扇着风。
懿泽不太好意思的笑着,说:“我现在身上已经不臭了。”
“谁说你臭了?”耄屾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没好气的说:“你没看见,我刚从外边回来,出了一身臭汗吗?我怕你过来,万一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汗,一下子把我过去的事都一览无余,我情何以堪?”
懿泽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自己体内碎石,让自己拥有通过汗水察觉他人往事的能力,被耄屾介意。
懿泽不禁笑道:“看来,师父过去糗事不少!”
耄屾“哼哼”一笑,皮笑rou不笑的,问:“什么叫糗事不少?你不上茅房吗?你和你男人在床上噼里啪啦,愿意叫人看么?”
懿泽对于耄屾这种说话方式,也只好见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