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腿疼站不久,扫开积雪,便在院子里的石磨台上坐下,挤在屋内看热闹的人群又涌出来,围站在了院子两侧。
“舅母既然说了,我母女俩这些年靠您救济了不少,那渺儿便将这些一一还与舅母便是。”陶渺目光灼灼地看着孙张氏,“您说用我们这间房来抵够是不够?”
孙张氏听得这话,眼底一亮,面上却还是一副哀叹的模样:“渺儿,你要知道,舅母自小便疼你,即便这些年帮了你们不少,也并不求回报,你怎可这般诬赖了我。”
并不求回报?
昧着良心说这话,她也不怕天打雷劈!
就是为了这一间房,为了这间日后或许能拿来给她才九岁的儿子娶媳妇的房,孙张氏就这样害死了她的阿娘。
也在前一世,硬生生害死了她。
为了独占这间屋,孙玖娘去世不过一个月,孙张氏就迫不及待地收了三两的礼钱,将她许给了一个已死了三任妻子的屠夫,屠夫残暴,对前几任妻子非打即骂,是小别村出了名的阎王。
陶渺不愿意,被孙张氏下药迷晕后塞进了花轿里。
那晚,红烛摇曳,陶渺只记得屠夫凶狠的脸和雨滴一般砸在她身上的棍子,屠夫力大,她受不住,十几下下来就那般浑身是伤地咽了气,死不瞑目。
“您也好意思要吗?”陶渺觉得可笑,“你这些年给我们母女的,指的是过年时那株烂透了的白菜,还是根本咽不下的那把米糠。”
围观的村人突然又sao动起来。
这小别村谁不知道孙张氏是个抠门玩意儿,平日里一文钱买个烧饼都要看薄厚,更不论去谁家都要捎带点三瓜两枣出来的。
方才怎么还一时糊涂信了她的。
孙张氏被这话问得一噎,直憋得双脸通红,咋咋呼呼道:“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你不记得我这些年的好,偏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记得牢。我都快忘了,你娘也不知打哪儿生了你,你骨子里想必是同你那混蛋爹一样冷血!”
见陶渺面色一白,似被戳到了痛处,孙张氏心里一爽快,泼妇般骂得更狠了。
“你惯认识不到自己是个赔钱货的,你那娘两腿一蹬算是去了,只从今之后,你吃穿都得我和你舅舅供着,往后你嫁出去,还不得为你备份嫁妆。”孙张氏指着陶渺,脸上露出几分鄙夷,“你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生得什么模样,这十里八乡的,怕是倒贴了钱,都没人想要你!”
周遭人听得这话,顿时鸦雀无声,也没人出来给陶渺争上一句。
虽是不言,那一双双提溜着,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孙玖娘生得这孩子着实太寒颤了些,这些年没吃没喝,面黄肌瘦,两颊深深陷下去,衬着上头那双眼睛大得吓人,再加上整宿整宿在她娘窗前侍疾,眼底乌黑一片,显得整张脸愈发没有神采。
这乡下娶媳妇,无非为俩,一则多个人下地干活,挣口饭吃,这陶渺细胳膊细腿的,一看便是个没有劲儿的,只怕白白吃了家里的口粮不说,如今还这么一瘸一拐的,指不定落下什么残疾。
再者自然是为了传宗接代,抚育子嗣,可怎么瞧着这干瘪的身子也不是个好生养的。
但凡家里有两算盘的,宁愿娶个粗俗黝黑但好歹能下地干活的泥腿子,也不会打这陶渺的主意,活活给自家请个难伺候的菩萨来供着。
见没人敢对她的话起异议,孙张氏像是被壮了胆似的,骂得没完没了了。
“瞧你浑身上下有哪一点比得上我云姐儿的,这世上拿你当个宝贝的,也就你那瞎了眼的娘......”
孙张氏正一脸得意地骂着,突然见坐在石磨上的陶渺猛一起身,那瘦得跟竹竿一般的手臂挥起,直向她甩来。
“啪!”
空气中只听得干脆利落的一声脆响。
陶渺这一巴掌拼尽了身上的所有气力,直打得孙张氏脑袋一偏,发髻散落了大半,整个人蓬头散发跟疯婆子一样。
“闭嘴,你没资格侮辱我娘。”
孙张氏被打懵了,打她嫁进孙家那天起,从来是说一不二,哪里有人敢打她的,她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恶狠狠地瞪着陶渺,活生生想从她身上扒下层皮来。
“造反了,造反了,这死丫头居然还敢打长辈!”
孙张氏一把将陶渺推到了地上,她本就是在庄稼地里干活的,浑身有的是蛮力,哪里是瘦弱且身上还带着伤的陶渺敌得过的,
“好呀,你敢打我,我便打死你个臭丫头。”孙张氏她从院子里捡了把扫帚,作势便要往人身上砸。
村里人有苦口婆心劝上一两句的,却始终没人敢真正去拦,就连站在一旁的孙大富也跟个鹌鹑似的,无措地举着双手却是没敢上前。
“住手!”
人群中,走出个着灰色布炮的中年男子,他唇下留须,面相和善,举手投足散发着难掩的文人气,他身后还跟着个威仪的老者,拄着木拐,一脸肃然地瞧着眼前的场景。
“里长,周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