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愿:“卢大人,话还没说完吧?”
卢谨言定定看了卢姣一眼,转回目光:“那一天,直到将慎行接回府中,我们才知道此事竟然出了差错,但周大人和顾大人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我们本来以为只要让慎行隐姓埋名地离开,此事也就了了,谁知两个月后,她竟然被查出了身孕。”
“这孩子不能留,否则就是卢家的罪证。我们给她强行灌了几次打胎药,竟然都不能成。”他说到这里,仿佛不堪重负般抹了把脸:“她一意孤行,到底是自己把孩子生了下来;她似乎有所预感,知道家里会将这孩子杀掉,于是她生产那天……”
那天,卢慎行唯一的一个贴身婢女塞住婴儿的嘴,将他放在包袱中连夜逃走;而为了给婢女争取机会,任人摆弄了一辈子的卢慎行竟然在自己的小院里放了一把火。
卢谨言永远也忘不了,年轻的自己站在火光之外,看见火舌吞噬了端坐在其中的卢慎行。
她那么痛,可又笑得那么释然快乐,她见不得光的一辈子,最终结束在盛大的光明之中。
可他还没来得及叫她一声妹妹。
“那婢女出了城,顺着水路连夜逃走,”卢谨言声音嘶哑,仿佛要从喉咙里咳出那日的火光:“她老家在淮州,还有个姐姐,在淮州鲁郡王府,伺候怀胎十月的鲁王妃。”
群臣寂静。
秦桥和庸宴对视一眼,终于明白瓷愿闹这一出是什么意思了。
瓷愿走到瓷学身前,微微抬起头,他颈上的血没有止住,和瓷学对面站着,这两个仅存的瓷氏子孙俱是满头满脸的血腥,还有满身疲倦的风尘。
瓷愿:“半个月后,鲁郡王嫡子瓷学降世,鲁王妃薨于产床之上,鲁郡王心中悲痛,不愿再见嫡子,便令nai母带他到鲁王府的庄户上居住。庄户偏远,随行的又只有nai母和王妃侍婢。”
瓷愿声音很轻,然而太一殿上,落针可闻,他的声音如恶带着惩罚的雷劫:
“说是庄户,其实不过几间棚屋;鲁郡王有意弃养这孩子,连份例的银子都不给。正巧卢慎行的儿子被送过来,三个女人便一起浆洗缝补,将两个孩子一起养大。”
“再后面的事情,众位大人便都知道了。”瓷愿:“一年后,鲁郡王病逝,太后派人去接鲁郡王的幼子进京,在国子监中教养长大。”
江法就和在场绝大多数人一样,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上窜出:“那也,那也不能说明什么。”
“是啊,”瓷愿的声音近乎温柔,说出的话却不留半点情面:“这事差就差在,卢家的人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卢慎行的逃生子在淮州,一年的时间,刚刚好够他们追查到这里。就在太后的人到达的前一日,三个女人为了躲避卢家的追杀,带着其中一个孩子逃了出去,另外一个则来不及带走……”
瓷愿:“而就在十二年后,卢家的门客之中,出现了一个神童,这就是今日名噪大荆的陆边秋。”
是以,就连太后也不知道,被带回来的到底是周景明的儿子,还是鲁郡王的儿子。
所以她才会出于避嫌,只将瓷学托付在国子监,而不是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瓷愿:“当时因为先帝有过交待,所以朝中所有中过状元的大人都要定期去国子监讲学——周大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还中过□□吧?您有没有想过,太后,或许也是在用这种方式,向您暗示呢?”
第108章
说到这里,一切已经十分明了。
瓷学的血脉存疑,因为所有能证明他身份的人都已经去世了,无论是卢慎行还是太后,都已无法再为他作证。
他和陆边秋,只有一个才是真正的大荆皇族,但是没人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
瓷愿突然看向沉默了好半天的卢谨言,卢谨言闭了闭眼:“慎行的儿子手腕上有一道烧伤。”
“啪嗒。”
是秦桥桌案上的酒杯落在了地毯上。
秦桥扶着庸宴,缓慢起身,动作依然端庄优雅,却给人一种虎豹锁定猎物的凶恶感:“卢谨言,再敢胡言乱语一个字,本宫会将你卢家上上下下二百多人,通通活剐。”
秦相从不说大话,也从不轻易开口威胁。
她说到就能做到。
原本她也不必这样贸然开口,反而像是心虚,但她不得不开这个口——
因为瓷学手腕上,真的有一道烧伤。
卢谨言先是下意识地一抖,随后惨笑道:“今日过后,成王败寇,打从先帝将卢家认成太后的母家开始,便已经入局了,便是被活剐,也是咎由自取。更何况,殿下,臣已将前尘往事说得这样清楚,又何必再这件事上撒谎?”
瓷愿步步紧逼:“如果陛下真的问心无愧,那么能不能请陛下将袖子抬起来,为臣等解惑?”
瓷学的目光在他脸上过了一遍,最后竟然一笑。
“原来是这样,”瓷学像是了悟了什么:“原来是徐家……你母亲徐妃还真有远见,当年竟然没人提防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