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怒儿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被给下马威的准备,毕竟实话实说,他的老对手秦相多少有点睚眦必报。谁料这一日大荆皇宫竟然真的打开了迎接使臣的正门,宫道上点了一顺排的红灯,门前是新上任的银甲卫统领文简。正骑在马上等待他们到来。
却说文简此人,虽说在清河谋逆时出了差错,后来庸宴带兵撤回,却安排了文简在后面打扫战场,事情办得周到妥帖。后来他大哥哥文错调职南境,瓷学为了安文错的心,就让他弟弟文简顶了原先司马齐的职。
文简□□骏马在原地踏了两步,突然朝使团一行人冲了过来,晋方维心一揪,文简却隔着金甲军停下了。朝晋方维点点头,又对那年轻将领说道:“告诉晋灼一声,皇城里老子接手了,你们撤吧。”
年轻将领拱手道:“是,文统领。我就带人在此地等候,待使团从宫城出来,再护送他们回驿馆。”
文简嗤道:“随你吧。”
金甲军的人跟着指挥退后,在使团身后站成了方阵。文简策马上前,那骏马喷出的热气洒在胡怒儿脸上,文简居高临下地看他:“你就是最聪明的东肃人?”
哈日查盖愤怒地想要冲上来,却被胡怒儿单手按在胸膛上,他笑容不变:“不敢当的。”
文简得了庸宴嘱咐,不敢妄动,遂退开他身边,态度轻蔑地评价道:“也不如何。”
哈日查盖:“你!”
文简似乎懒得理个半大孩子,目光在几人身上一扫,知道都没带武器——
今日大都督在场,禁军统领又到了一半,便是他们带了什么也不妨事,敢动手就挨个打死。
文简挥挥手,挡在门口的银甲军便空出一条通道:“东肃人,随我来。”
胡怒儿安抚了哈日查盖,步行跟在文简身后,只见那宫门厚得几乎像一座被掏开的山,两侧修成能藏人的锯齿状。
头顶是平滑的圆形顶,在两侧火光的映衬下可以看到那些斑驳的兵器划痕,胡怒儿几乎有种能够闻到积年浴血的厚重血腥气。
不知他是不是也联想到了正在闹争储的自家国内,竟然叹了一口气。
文简听见动静,回身看了一眼:“这几步路,走不动么?”
胡怒儿摇头。
文简还要再说,宫门尽头却传来了一声不悦的叱问:“文统领,交给我吧。”
只见一名穿着官府的年轻武官带着一队人站在宫城的外门口,却是蟒卫统领孟慈音。他年轻的眉目充满了勃勃生机,连怒气都显得十分青春朝气。
文简下了马,孟慈音在他身侧低声道:“大都督是怎么嘱咐我们的?不可对东肃人无礼,否则影响和谈。”
“我只是……”提起庸宴,文简烦躁地挠了挠头发:“算了,是我不周全。你带着他们走吧。”
孟慈音对东肃使团一拱手,胡怒儿还礼。孟慈音语速飞快地自我介绍了一句,也不管东肃人能不能听懂,转身带着他们走进内门。
晋方维有心跟这位最年轻的禁军统领说说话,打听打听里面宫宴的情况,谁料孟慈音脚步飞快,他们几乎是小跑似地在追。好不容易停下来,却在内门处禁军又交接了一次——
这回是铁甲军统领林威,此人在一众个性鲜明且极能闹事的禁军统领中存在感非常低,除了带兵之外,日常深居简出,话少的能跟少年时的大都督相比。
铁甲军上下都随了他们林统领的脾气,平时不说话,如果上去挑衅就会被打得很惨,在禁军内部一向将铁甲军称作“不叫狗”;而银甲军则在文简上任后获得了“乱咬人”的美称。
林威跟孟慈音快速交接,随后不紧不慢地带着他们再往皇宫深处走去。这位晋方维彻底不敢惹了,只好一路沉默,直至进了承日门,才终于听到了隐隐的人声。
抬眼一看,能见到太一殿内灯火通明,高髻广袖的宫人们侍立在宫道两侧,宫人身后又站着一排武士,三甲卫都出了人,在rou眼难以发觉的两侧宫殿之上,还亮着几排羽卫。
雪亮的刀锋和温软的宴席放在一处,无声地展示了荆廷的态度:
“听话给rou吃,不听话就死。”
这不肯温柔到底的调调,终于有了点秦相国的味道。
胡怒儿笑道:“走走,不要久等。”
林威将他们送到宴席门口,俯身对高座上的皇帝行礼,在得到许可后继续退到殿外守候。
东肃到底是蛮人起家,要论这些穷讲究的派头是远远不如东肃,更不要提是秦桥这个顶顶穷讲究的荆人把关的宴,因此即便是自诩见惯了大场面的胡怒儿,在太一殿面前也小小地吃了一惊。
太一殿内的座席从上到下分了三层,最上面是看不清面目的皇帝,第二层摆了大概十来张桌案,想来便是大荆的“内阁重臣”;
其余够资格上朝的朝臣则分座在广阔的第三层。众臣的座席按照文武分隔在大殿两侧,中间是宽大柔软的暗红色地毯,上面隐含着繁复的花纹,一直延伸到皇帝座下。
殿中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