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御帝的眸色黑沉,几乎是无法忍耐手中的触感,蓦地抽出手指,慢条斯理将手浸入一旁落了灰,不甚干净的水面。
然后缓缓地,用力地洗净指尖的“脏污”。
女人齿间发出疯狂地笑意,她饶有兴致的问:“陛下,奴可能问您一个问题。”
说罢,她不等男人回应,便自顾自的继续道:“您可是觉得奴比之那放了半日有余、落了尘土的水还让您厌恶?”
景御帝微笑道:“理当如此。”
女人的嘴角扬起一个嗜血的弧度,冷不丁又问:“您当初以为奴是曾在年少时救你一命的恩人,许诺可应其三个愿望,奴可有以此携恩?”
景御帝无甚反应地看着她。
许青练吃吃笑了一声,陡然怒道:“从未!”
她几乎是冷漠地道:“没有追寻真假,仅靠一个牙印和虚假的谎言便信了我的,是你。”
“无声许诺我可以伴你身侧的,是你。”
“不爱纵使我再如何讨好,换来的不过是浅薄的恩情补偿,无情如寒冰的,亦是你!”
“您可真是世上最无情无义、虚情假意凉薄之人!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你心底的,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个女人。”
“可凭什么,她秦艽儿家室冠绝,才貌双全,而我,从一个娇生惯养的世家千金,一朝发罪,成了宫中的罪奴,我什么都没有,只要你,又有何过分!”
她直接道:“当初,是你告诉我人贵有骨,是你重新教我,我亦是可以做个娇娇儿,是你给了我幻想,这一切,难道不都是因你而起的吗!”
许青练声嘶力竭,几乎字字泣血,目光如毒。
对于这一番怨恨,男人无任何的触动,只是淡淡说道。
“我告诉你,人当有骨气,不过是想起许老太爷,也曾是个风骨不折的儿郎,你作为她的孙辈,纵使因父入罪,也当禀记。”
“你心悦我,莫非我便须得心悦你么,这是哪家的圣人之言?”
“前世的纷扰对错,于现今已无丝毫意义,不过你说得不错……”
他冷漠的道:“说到底,不过是我不爱你,而你,所求所为走的道本就难以令人信服。”
许青练发丝凌乱,喃喃道:“我的,所求?”
景御帝站立起身,最后目光只是很随意地掠过女人的身影,淡漠道:“话既已罢,便算是朕送你最后一程。”
送我一程,送我一程!
许青练狠戾地啃噬着自己的唇,这个男人,当真是知道自己的死xue,便是最后也在自己难以忍受的施舍上压了一块重石。
隐匿退散已久的暗侍送上一寸白绫,一斟毒酒。
男人的身影渐渐被昏黄黑寂所笼罩,她极尽恶劣的道:“你是在为她报仇么?”
她的目光如血,如若不错,这毒酒想来是慢性的毒药,正如上一世的自己所经手的触碰的那两样东西一般。
“是。”他缓缓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许青练放声大笑,似哭似笑。
原来在上一世,男人便知晓了真相,原来最后那毒酒白绫,亦是男人生前所赐,枉她机关算尽,却不料,原来早已被他看在眼里。
当真,可笑!
许青练几近发狂的仰头长啸,愤然饮尽杯中酒。
纵使如此,自己亦从不后悔。
她只不过是,从未得到他罢了。
女人喃喃自语,“帝王无情,谁人有义,谁当有义?!”
不屈的愤慨之言震荡于整个入口,景御帝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染上尘渍的衣袍一角,他蓦地弯腰,轻轻地,缓慢地拂去其上的尘埃。
男人小心谨慎地牵起嘴角,眼底浸满古井无波,他有些恍惚的想,自己心悦艽儿,亦从未要求艽儿如自己一般心悦他。
他所求极少,只要女子在往后余生,长伴身侧。
这一次,自己绝不会再尝受失去她的滋味。
擦拭衣袍,男人抬头间,再度成为了那个生杀予夺,大权在握的帝王。
身后的低yin哭嚎仍缠缠不绝,景御帝毫不犹豫跨出地室,直至同心心念念的女人目光相交时,男人方才发自内心地微微一笑。
景御帝牵过女人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揽在怀里。
秦艽儿有些诧异,闷闷讯问:“陛下?”
男人身后没有惯常跟随的宫人,似乎有些疲乏,脸上似有些尘土。
她有些忍俊不禁,着人取了一抹干净的手帕,亲手浸shi,然后擦了擦,失笑不已。
“陛下这是去了什么脏乱的地儿,瞧瞧这脸上都印上了薄薄的小印子。”
景御帝小心地揽着怀中的女人,不想因这些东西扰了她的耳朵,轻轻吻了吻她,缓声笑道:“左右也无人敢说朕染了脏污。”
秦艽儿默然,这实乃大实话,不说那些臣子,便连男人身边惯用的随侍,又有那个敢当着他的面说“陛下面容有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