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不是天旱盼雨的庄稼汉,怎还盼起了雪来。
“你从前没见过雪?”苏渺的目光从书上移开,后腰上垫了个长方枕头,忍不住抬眸揶揄道。
将窗户支出一条缝看天的阮萱扭过头,对苏渺的揶揄并不在意,宠溺一笑。
“......你不懂。”
苏渺不知她神秘个什么劲,努努嘴,将目光又移了回来。
倏然,他面前的几案微微一震,竟是阮萱情不自禁拍了桌。
顺着她的目光看出窗外,只见鹅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真从碧净天空飘落而下。
这雪,还真给她盼来了!
“我出去下。”她兴奋难抑,几步就跑没了影。
半刻钟后,这人又满目笑意回来了。
苏彦见她神情自然,许是玩够了雪花,以为这股子神叨叨的劲儿该是过了。
不料吃过晚膳,天刚擦黑,这人又变得神经兮兮,不时仰天看月看雪,搞得跟个观星望月的术士似的。
苏渺瞅了两眼,兀自打了个哈欠。
阮萱心说:这才酉时刚过,怎就困了?
她微微仰头瞧了瞧那轮斜挂夜空的明月,估摸着时辰该是差不多了,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决定不再等,回身取了狐裘大氅。
“我带你去个地方,好吗?”她嘴上询问,大氅却已经披在了苏渺肩上。
对上一双满怀期待的眼眸,苏渺几乎瞬息之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赏月?亦或看雪?
只要与她一起,他断没有拒绝的。
何况,这雪夜确实极美。
“好啊。”这一抹淡笑,软软应声,衬得灯下的面容极具温柔。
阮萱轻轻颔首,抿唇不说话,不再与他对视,俯身给他穿上了厚厚的鹿皮短靴。
苏渺以为这是要出发了,他准备下榻,岂料阮萱却按住了他的肩膀,取出一条白色锻布。
并不征求他的意见,覆了他的眼眸。
被白绸覆眼的苏渺让阮萱有片刻恍然,似见了从前的夫郎,很快她摇了摇头,一把将苏渺打横抱起,这才解释道:“到了地方,再摘下来。”
“好啊。”
苏渺将头轻贴在她胸口,乖顺到了极致。
一路无话,不知去向何处。
阮萱一改之前话多的毛病,苏渺亦不多问,唯有脚下的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过了会儿,出了庄院,月寂皎皎,烟波笼了寒纱,鼻息间满是雪夜特有的清冽气息。
并不寒冷,反而令Jing神格外清醒。
“到了。”
骤然出现的声音震得苏渺心头一颤,添了几分悸动。
阮萱不多言,将人放下地,贴心地拢了拢他身上狐裘大氅,确定将人裹严实后,才绕道他的身后,淡声道:“我要解开布条了。”
不知怎地,苏渺明知她在故作神秘,可还是抑不住激动,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叹它没出息不争气,只得用几根手指按住了心口。
然则覆眼白绸飘落的瞬间,手指又下意识捂住了唇。
他想象过雪夜的静美,想象过雪花飘落于彼此肩头的缱绻,却不抵眼前……
月色雪霜之下,幽静的湖面彷如一块古镜,折射出幽月最高洁的清晖,而这份清晖又缀了点点灯火。
数百只孔明灯照耀了夜空,点缀了湖面,亦是衬映了一双人。
这时一只摇摇摆摆的河灯不知从何处飘来,恰如其分地落在湖岸之畔,女子缓步而去,在男子追随的眸光下将其拾起。
河灯如莲,灯火如芯。
阮萱双手捧河灯回身,短短几步,却走得极为郑重虔诚,到了苏渺跟前,这才勾唇笑了。
苏渺心头猛然一颤。
“渺渺,嫁给我吧。”她说。
等待已久的懵懂期待终于在此刻绽开,苏渺那颗扑通扑通的心脏霎时失去了节奏,他脑中嗡嗡作响,全是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她……她在跟我求婚!
明明两人连孩子都有了,苏渺却因为这个毫无准备的求婚惊惶了心魂。
他从未想过话本子里的浪漫情节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时又羞又喜,怕嘴角笑开的幅度太过,忙低头用手捂住了脸颊。
这是什么意思?
按理说这求婚的结果压根不重要,可没有得到准确的回应,阮萱也不免忐忑起来。
难道他不喜欢?这不孩子都有了!
该不会……不愿意吧!
阮萱愈想愈慌,不顾手里随风摇曳的烛火,上前握住了苏渺的手腕,轻言细语地问:“你……想好了吗?”
苏渺确乎一直沉浸于想象中,短短片刻,他就做了无数乱七八糟的幻想:
该穿怎样的嫁衣;肚子要显怀了,成亲的日子该早一些;还有要差人把爷爷找回来……
万千思绪中,却独独没有不嫁给女人这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