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的时候,天气最是闷热。老宅送来消息,说老爷子也就是这两天了。
沈翎带着夫郎孩子回去守着,老大老二也都派人回来。原本空荡的老宅又住进了不少人。
众人之中,就属沈弦这个当儿子的情绪最崩溃,守在床前骂老爷子,“你活着不做人事,害了我不够,回头要是死了还会连累我的欣郁,你怎么那么恶毒!”
“欣郁可是你亲眼看着长大的,他那么好,还没有说个好人家,你这时候死了你让他怎么办!”沈弦哭的声泪俱下,若是不说这些话,旁人真要以为他跟老爷子父子情深呢。
沈老爷子已经强弩之末,Jing神状态早就不行了,他躺在床上,浑浊的眼睛缓缓转动,看着床边的沈弦,跟站在他身后神色担忧眼睛通红的曹欣郁,许久之后眼角流下两行清泪,嘴唇蠕动半响儿都没说出什么话。
人到了这个时候,才会反思自己的—生。
老爷子家世不错,嫁给沈母也算门当户对,可沈母混账,在他还未生下孩子前就已经有了两个女儿。
他知道若是自己生不出女孩,这主君的位置迟早要“让”出去。从嫁进来那一天,生个女孩几乎就成了沈老爷子的执念。
所以他把这个执念施加在沈翎跟周氏身上,其实老爷子看不惯周氏不仅是因为他生了个儿子,还有他出身太低配不上沈翎。
哪怕他对周氏林芽厌恶至极,可他对曹欣郁却是真心疼爱。这是养在他身边的外孙,自己几乎把长辈能给晚辈的疼爱都给了他。
好在这孩子跟他爹完全不—样,是个孝顺的。
曹欣郁低头抬手将眼泪抹掉,出声拦住沈弦,“祖父已经这样了,爹爹你少说两句吧。”
“这是他自找的!”沈弦眼睛通红,跟指甲上的蔻丹—个颜色,厉声说道,“这就叫报应。”
曹欣郁让人把沈弦带出去休息,自己蹲跪在床边握住老爷子的手,看着他年迈苍老布满老年斑的手背,眼里又泛出水光,强撑着没哭,轻声问他,“外祖父可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刚来他嘴唇蠕动,分明是想说些什么。
“别、别怪我。”老爷子说一句话能喘个半天,侧头看着曹欣郁,断断续续的跟他说,“好孩子,我给你,给你留了嫁妆。”
曹欣郁微微怔住,看着老爷子抽出手,动作缓慢艰难的反手往枕头底下摸索,最后拿出一把钥匙,放在他的掌心里,用力盖住。
“别……别被旁人知道,”老爷子看着曹欣郁脸上的泪,视线模糊,“好好的,以后……好好的。”
曹欣郁脸埋在他掌心里哭的泣不成声。
当天夜里,沈家老宅灯火通明,上下哭声—片,老爷子走了,沈弦当即哭晕过去。
沈翎是老爷子唯一的女儿,也是沈家的家主,丧事自然是由她安排。
老大老二的夫郎带着孩子在这儿假模假样的哭了会儿,就各自回去休息了。大家住在一个屋檐下多年,没必要演给彼此看,就算有眼泪也得留到宾客前来吊唁那天。
等他们离开,周氏看向林芽。
今晚是需要人守夜的,他跟沈翎肯定睡不了,便拍拍林芽的手背,让他跟贺眠先回去睡觉。
林芽看着跪在床边的曹欣郁,摇摇头,轻声说,“芽儿陪陪表哥。”
他扭头看贺眠,“姐姐先回去睡,芽儿可能要晚些,别等芽儿了。”
灵堂还在布置,老爷子也需要换上衣服跟洗漱。这些事情曹欣郁都是自己来的,下人只在旁边搭把手。
“外祖父为人拎不清,也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但他对我却是真心疼爱。”曹欣郁声音有点哑,站在床边看着永远闭上眼睛的老爷子,他面容平静舒展,想来自己也觉得解脱了。
林芽握住曹欣郁微凉的手,曹欣郁低头忍了—会儿,最后才转身抱住林芽,眼泪濡shi他肩膀上单薄的衣服。
林芽陪了曹欣郁好久,久到被他哭shi的衣服都干了。
目送雀舌陪曹欣郁回去休息后,林芽才往涌溪院走。
他对老爷子去世没太大感觉,但曹欣郁的难受他却能感同身受,当初林父去世的时候,林芽也是这个感觉。
这世上最疼爱他的那个人没了,以后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那时候对林芽来说,仿佛天一下子全黑了,连半点星光都没有。他不知道在黑暗里小心翼翼摸索着走了多久,才看见前方露出一丝光亮的缝隙,窥见明亮耀人的贺眠。
林芽每次回想起过去,都无比庆幸自己用尽全力奔向了她,留在了光的身边。
“芽芽?”前面有灯笼光亮。
林芽怔怔的抬头,就看见贺眠挑起灯笼照亮她自己的脸,眸光不由一颤,轻声喊,“姐姐。”
他指尖如同心脏一样,紧紧收缩了—下,然后提起衣摆朝她跑过去,扑进贺眠怀里,撞的她往后退了两三步。
感受到熟悉的体温跟味道,林芽指尖心脏慢慢舒展开,手搂着她的脖子,心扑通跳动,整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