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衅帝王尊严的时候,心里已经做好了被降罪的准备,她也从没有和他生过气, 至多只是叹息一声,仍旧好言好语地哄着他。
因而,季凉确实没有想到, 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竟会激怒郁瑶。
他在眼前人像要将他吞吃下去一般的眼神里,微微向后仰了仰身子, 轻咬住唇,以压制体内泛起的一阵战栗。
在沙场上面对敌军的兵刃, 都从未皱过一下眉头的大将军, 竟然, 怕了。
郁瑶看着这人的模样,哪怕心里仍旧气得不行, 却到底不忍心吓着他,还是放缓了语气, 紧箍住他的手也松了松。
“刚才的话,你再同朕说一遍。”她声音沉沉道。
季凉又不是傻子,心知假若他胆敢再重复一遍, 恐怕就真要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他不敢再与那双幽邃的眸子对视,索性偏过头去,只望着床的内侧, 假作未闻。
他的脖颈本就好看,柔白颀长,只是因为颈上有一道刀伤的缘故,他自己介意, 也怕人非议,日常总将衣领叠得高高的,刻意遮去。
只是今夜,在仁寿宫被折腾了这样久,衣领早就开了,郁瑶的视线一路滑下去,都能看见锁骨,平直,优美,有着浅浅的颈窝,与喉结投下的淡淡Yin影融为一体。
连同颈间的那道伤疤,也像旁生斜逸出的藤蔓一般,非但于他的姿容未有减损,反而惹得人心越发萌动。
郁瑶忽然就想,唐人偏爱斜红,并非空xue来风。
她强忍住径直吻上去的欲望,叹了一口气,低低道:“阿凉,你以为我不信你。”
这不是个问句,季凉也无从否认,只能继续沉默,作负隅顽抗。
郁瑶看着眼前的人,实在是恨得牙痒,手掌抵在他的腰后,几乎想掐他的软rou,“我在你心里,就那么混账吗?”
季凉听出了她声音里无从发泄的怒气,静了一静,终究是轻声开口:“不是。”
“……”
郁瑶忽然愣在当场,原憋了满肚子的话想质问他,此刻也烟消云散了。
眼前的人似乎极窘,自知理亏,不过刚说了两个字,脸已经红成一片,低低地垂着头,像要将自己埋进那锦被里去一样。
见他这般模样,即便有多少的气,郁瑶也发作不出来了。她看着这人难得向人低头的样子,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对他来说,也足够难得了。
她甚至在心里低笑了一声。能见大将军服一回软,也算她不亏了。
“你呀……”她到底不舍得难为他,轻轻将他搂了一搂,“你得相信,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行吗?”
行吗?季凉并不知道。
其实他至今也不明白,在他入宫前,女皇与他素未谋面,为什么在两仪殿上一眼相中了他,给了他白玉如意,连“无意再纳旁人”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并且传闻中骄奢yIn逸的女皇,当真从此改头换面,从前宠爱的小侍一概都不碰了,处处宠着他,护着他,以他为先。
别说君王本该薄幸,三宫六院,予取予求,就算以任何一种眼光来评判,郁瑶都是世间难求的好妻主了,该是天下男子梦中期盼的良人。
他曾经一度疑心,她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但是,既已做到这个份上……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郁瑶,她目光温柔得近乎宠溺,眸子里端端正正映着他的影子。
这个以雷霆手段惩治了朱欣,甚至连太凤君都顶撞了的人,此刻面对着他,却毫无半分戾气,反倒像对待什么珍宝一样,无处不小心翼翼。
罢了,就算她真有什么企图,能伪装到这个地步,能够待他如此,那……便由得她去吧。
季凉轻合上眼,低低地喘息了一声,仿佛喟叹。
自从当年母亲获罪,家道中落,他见惯了人情冷暖,又在西北的风沙里练就了一身冷硬盔甲,处处提着防备,唯恐再蹈当年覆辙。
但是今日,他忽然好累,不想再警醒下去了。
郁瑶也不明白,眼前的人怎么忽然就摆出了一副,仿佛引颈就戮的姿态,她只能感觉到,今夜的季凉,格外柔软,即便他半句也不回应她,但她说的,他理当是听进去了。
她赶紧趁热打铁,“还有,以后不许再拿自己玩笑了,不许再说那个死字,听见了没有?”
季凉睁开眼,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他是从刀光剑影里活过来的人,沙场上最不稀罕的,就是一个死字,方才还在身边有说有笑的战友,吹起号角上了战场,再见面时也许就是在尸堆里了。
就算是当上了将军,三五同僚间,也常半开玩笑地交代,若是哪天不幸战死,也不必马革裹尸还,便在黄沙大漠里随意掘个墓埋了就是,活着的逢年过节,替他们看一眼家中老小,就算尽了心了。
所以他不明白,不过是空口白提一句,就怎么了。
“我也没有真要……”他话到嘴边,看着郁瑶的脸色,终究是把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