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唐延又刚好见证了所有这些变迁。56 年从旧金山回国之后,父亲先是在 A 大法律系读书,而后又跟着院系合并进了政法大学,再到社会科学院读研究生班,毕业之后留校任教,66 年停止招生,72 年索性就撤系了,就这样一直到七十年代末才恢复建系,到他们这一年,连一届毕业生都还没有。
作为一名教工子弟,他觉得自己有责任维护一下法律系的名誉和形象,只得应下了林旭辉的邀请,说既然要去,那就三个人一起。
林旭辉这才挑眉笑了,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
等到林旭辉走后,朱丰然十分郑重地开始准备,饭也顾不上吃,当即去浴室洗了澡,换了离开家乡之前新做的短袖的确凉衬衣和咔叽短裤,脚上穿一双玻璃丝短袜配凉皮鞋,shi头发抹了又抹,样子蛮好,只是有点滴水。
而唐嘉恒照样去食堂吃晚饭,顺道还给他打了份饭菜回来。
朱丰然揭开倒扣的搪瓷碗一看,却不领情,问:“你也吃的这个?”
“对呀。”唐嘉恒点头。
“晚上要去跳舞,怎么能吃这个呢?”朱丰然批评他。
“吃这个怎么了?”唐嘉恒反问,不就是韭菜炒蛋么,挺好吃的呀。
朱丰然欲言又止,转身躲门背后照镜子去了。
唐嘉恒有点难以置信,林旭辉那个时髦人也就罢了,怎么就连朱丰然都给他这么个表情——这人是不是傻?
九月份天黑得迟,三个人从宿舍出发去排球馆,夜幕才刚落下。
等到了地方一看,林旭辉傻眼,朱丰然不知道啥状况,唐嘉恒却是笑了。
这什么黑灯舞会啊?分明就是探照灯舞会嘛!
这一夜的排球馆门窗洞开,灯光惨白明亮,大喇叭放着《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场地内每隔五米站着一个教务处的老师,目光如炬四处睃巡。倒是也有几对学生已经在跳舞,但每一对两个人之间至少隔开二十厘米,脸上的表情一片肃穆,眼神都不带交流的。还有的索性男的跟男的,女的跟女的跳上了,那动作倒还比异性结对的自然一些。
唐嘉恒笑得停不下来,伸手拍了两下朱丰然,心说你也算见识过了吧,还是赶紧回去看陈冲吧。
可话还没出口,旁边有人叫他名字:“哎,嘉恒!来来来!”
唐嘉恒听见这声音就下意识地一缩脖子,却也知道是跑不了了,只得转回去叫了声“张校长”。
张校长其实是副校长,专门负责校务,六几年跟他父亲一起去远郊的海岛上劳动过两年,两家人从那之后关系一直很好。张校长简直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这时候没叫他小名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不等唐嘉恒从尴尬里恢复过来,张校长已经大手一挥,指着场地中间那几对示范标本,开始给他们上课:“我们接到教工反应,说有学生私自在排球馆组织舞会。但是什么取缔啊,处分啊,我觉得大可不必。解决问题要靠疏,而不是一味地堵嘛!其实交谊舞是一种很好的体育运动,不光可以锻炼身体,还能丰富业余生活,陶冶情Cao。你们作为新一代的大学生,要跳舞也得积极向上地跳,有益身心健康地跳,具有国际视野地跳,那种黑灯瞎火萎靡不振的要不得,你们说对不对?”
三人齐声附和:“对对对,张校长说得对。”
“今天第一次,人比较少,你们来得正好!”张校长招手叫体育老师,带过来三个女同学,与他们凑成三对儿。
“这个,我不会跳啊……”唐嘉恒扭扭捏捏。
张校长却打断他道:“不会跳没关系,这几位都是我们学校健美Cao队的,她们都学过,包教包会。”
说话间,唐嘉恒就被一个健美Cao队的女同学带进了灯火通明的排球场。
“左手给我,”女同学指挥,“右手……”
唐嘉恒自以为看过猪走路,已经搂上女同学的腰。
“右手五指并拢,轻轻放在舞伴左肩胛骨下方。”女同学纠正,把他的手往上拎了一把。
他不知道跳了多久,只觉时间过得很快,却又好像很漫长。
应张校长的要求,排球馆里播放的每一首曲子都积极向上,诸如《小路》、《山楂树》、《彩云追月》,还有《青年友谊圆舞曲》。
跳了半天,他没学会,也没顾得上跟女同学聊聊,只记得她穿一身白色连衣裙,一双红色塑胶凉鞋,被他踩了无数脚,白得触目的脚趾,母贝般的趾甲,都给踩脏了。
女同学倒是没生他气,只是临走的时候问了他一句:“你是不是吃韭菜了?”
从排球馆走回宿舍,一直到那一整个晚上,唐嘉恒很想死,觉得整个法律系的脸都给他丢光了。
他没顾得上看朱丰然跳得怎么样,但估计总比他好一点,否则这人也不会躺在他下铺看着陈冲,哼上大半夜的舞曲,回味无穷似的。
在上铺辗转反侧了许久,他总算睡过去了。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又回到排球馆里,他把左手交给女同学,右手搂上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