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服吧?”
李敛扫了他一眼,松开紧捏着碗的手指。
郭杜也撤了手,道:“都很好,叫舞娘来罢。”
“哎。”
大茶壶应了一声躬身退出去,不一会丝竹乐声又起,丝帘缓缓卷上去,一小巧女子现出身影来,眉间一点红娟色,眼睑低垂,现出些江南女子多娇而柔美的风情,三寸金莲盈盈点地,彩袖一挥,跳起掌中蝶舞来。
女子舞得极美,贺铎风的目光却不在其上。
李敛紧抿着唇角,观舞的面目丝毫表情也无,深眸长睫的侧颜在灯下映出一副徒然孤淡,和丝竹不搭,和酒歌不搭,和这大夏的一切都不搭。
与世上一切格格而不入。
这是何等荒谬的独特性。
人在这世间走上一遭,常便被他者的这股荒谬招引,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贺铎风微侧目,淡淡望着她,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来。
你若能停下多好啊。
他想。
你若能少些孤独,又该有多好啊。
第二十四章
贺铎风望她时, 李敛并未扭头, 却轻笑一声, 道:“贺铎风,我看你是真不怕挨揍。”
贺铎风回过神, 摸摸鼻子道:“对不住,一时看入神了。”
李敛微一蹙眉,目光斜过来道:“请了舞姬来献舞, 你却不看她看我?”
贺铎风转开视线, 看了那女子一眼, 道:“倒是好容貌, 只是这舞并没什么特别, 并不比你值得一观。”
李敛根本没鸟他话中的意思。
顿了顿, 她搭在桌上的食指一指女子, 挑起眉道:“你看不出?”
贺铎风道:“看出什么?”
“……”
静了片刻, 李敛一推桌起身, 面上忽现出些许厌倦。
她道:“多谢今日的歌酒,李七先走一步了。”
话落头也不回, 转身出了凤仪楼。
她这一日喝得太多, 方才又急怒一阵, 出凤仪楼后方感到身上有些醉乏,头脑也不大活泛。
在原地立了立, 李敛攀飞上檐,去到凤仪楼后方姑娘男倌歇息的休宿处,跳进院中寻了水井, 打了几瓢水上来饮。
甘露下肚,李敛舒服得叹了口气,干脆靠着井坐在了院中。手搭膝盖,她后脑靠着井边凉砖,仰头望向繁星满布的天河。
院中草窠里有夜虫轻鸣,繁星万里朝下延伸,李敛的视线随之而走,远望到女儿墙外,望到景王府中,望到那洒扫簌簌,熙熙攘攘的院子。
忽从鼻端出了声轻笑,李敛学着张和才的声音,拿腔拿调地尖声道:“李敛!你又偷酒喝!”
“……”
顿了顿,她抚掌自笑道:“妈呀,学的真像。”
她又学自腔道:“李敛,我张和才是个二逼。”
“……”
“哈哈哈哈,完了完了,忘不掉了。”
她大笑起来,笑得收不住,捂着肚子打了个跌,弄得身上沾了不少灰尘。
待笑过了,李敛似有了些气力,扶着井沿站起身,拍打拍打身上便欲跳墙而出,谁知此时院门一动,李敛瞬间影子般闪过墙前,藏进了一旁树影中。
一个女子提着灯笼进来,容姿袅袅婷婷,只脚步有些顿落,李敛认出来,这正是方才给他们跳掌中舞的女子。
她匆匆而入,放下丝帘,点亮屋中的灯,取了个木凳坐下,身影弯了下去。
李敛本要走,见了她却迟疑一瞬,自树后现出身影来。
她朝女子的身影慢慢行过去,刚走至丝帘之前,便听得里间细细抽气声。
李敛早有些醉了,听见这声音没过脑子,手一抬掀开来帘布,见到了那女子的脚。
那是一双极小的脚。
女子一只脚脱了狭窄的尖头舞鞋,拆开缠足的长布露在外面,脚背嫩如婴孩,畸形四指紧紧蜷缩在脚底,显出种压平过的严酷修整来。脚掌头端的大拇指亦极窄小,如荷塘露头的尖角顶,拇指指尖生了一块厚茧,指甲已尽烂了,流出些脓水,血迹斑斑的脱在地上。
女子见她进来先吃了一惊,赶忙遮住,见李敛是个女人似又松口气,端起笑来,柔柔道:“恩客,这儿是后宿,茅房在东拐角呢。”
“……”
李敛不言不语。
单膝跪下来,她抬手扯住女子水袖,顿了顿才拉开它。
将她的脚捧在手中,李敛垂下的眼睫掩盖神情。
女子咬唇将脚朝后缩,试了几试抽不出来,便一手搭在李敛肩上,妍丽笑道:“恩客,您醉过了,男倌宿馆在左旁,婉铭不接磨镜的女客。”
“……”
李敛仍不生言。
沉默许时,她放开婉铭,去井中打了些水,先走回来将她的脚洗了净,又打怀中掏出些白药撒上,弯腰吹开,使纱布给她缠了两圈,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