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肥猪肚膛里的腥味,臭味,让他憋足好大力气才不至于将胃里的东西全都统统呕出来……
他能这样活着出来,好好站在这个皇帝跟前,焉能不委屈,不够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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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下子就到黄昏,府衙内龙旗猎猎,侍卫扈从端静仍旧威严站立。
此时此刻,那杨知县和师爷现在的模样,简直不用形容了!
两个老狗,一个跪在地上尿了裤/子,一个当场晕死过去。
两狗官样子,正好全落在卢尚书敏锐洞察一切目光里。
“皇上!”
卢尚书迟疑一下,终于才敢走到皇帝跟前,说道:“恭喜您们父子团聚,恭喜陛下终于找到皇子殿下!看样子,小殿小这几年生活着实不易,这次,不定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挫折委屈——”
皇帝猛然惊觉,赶紧掰着儿子肩头检查各种看。“小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快啊,你快告诉爹爹,爹给你做主!”
“……”
李汝直忽瞪眼如看陌生人一样瞪着他,瞳孔收缩,恍惚是想起什么令他恐怖惊骇的事情,一步步身子踉跄往后退。
“小直!小直!”皇帝喊。
“小殿下!小殿下!”卢尚书也喊。
“娘,娘应该死了……她,她死了!”
李汝直说完,然后晕过去。皇帝表情大骇,场面一下失控混乱,随行太医赶紧围上来,诊脉的诊脉,掐人中的掐人中。
皇帝不可置信转脸看着卢尚书,浑身瑟瑟哆哆,也是瞪大眼:“他方才说了什么?你听清没有?他究竟说了什么?!”
“……”
卢尚书毛骨悚然,不停手袖擦着额上冷汗,这下,他也差点双足一个踉跄,跟着晕去。
***
蔻珠其实也并非很想继续留在这里的。
这里不是在开玩笑。
安疾坊,官府上面把这名字取得多么动听,“安疾”、“疗养”,还由朝廷出银子解决,找医者大夫,然而,摆在现实残酷的真相——
这里肮脏、臭秽、混乱、乌七八糟、简陋、寒碜不堪。
所有人世的不堪,所有生命的卑弱渺小,统统都集聚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看呐,你还是快离开吧!”
她记得有天,有个男医官大夫,也是三十出头,神情说不上是鄙夷不屑,还是夹杂另外更多的复杂情愫:“你一个妇道人家,见识短浅,手无缚鸡之力,不呆在家里绣花带孩子、照顾你丈夫,你搞什么医道?”
她正为一个重疾病患做针灸探究,研究病理。病人呕地一声,忽拽扯着她袖子又咳又吐。
病人胃部彼时没有吃多少食物,吐多的都是黄胆汁。
她猛地把脸别过去。身上,手上,因为全沾上了。
那男人自然看在眼里。“呵,你居然是这里的女医官,要我们都统统听从你的安排才算数?”
继续看着蔻珠表情,挖苦讽刺:“这儿很脏的,是不是?这里的人也很恶心,对不对?”
她找来水和帕匆忙擦洗一会儿,接着,懒得理那男人,还是戴着一层层白面纱,继续蹲下,给另外一些病人把脉做针灸、甚至喂药去了。
那男人像是实在气不过,哼地一声,掉头就走。
是啊,蔻珠懂那个男大夫之意。
她每天毫不间息、不懂疲累给人看病,研究药方,喂水各种针灸,每发现有什么新的体会心得,赶紧拿一个随身携带小本子,仔仔细细,一边思考,一边研究记录下来。
——她只是一个女人。
女人,是不能让这些男人产生嫉妒,甚至在她面前产生一种渺小、畏缩、胆小、卑怯之感。
那个男大夫,他已经想逃离了。
男大夫也有天对她不住叹道:“你懂什么?别拿你那样的眼光看我,我有我的家室儿女,对,我就是不像死在这里和他们这些人一样——哪像你!”
蔻珠顿住了。所有较劲,逞强,拼命,热忱……全因这一句话,“我有我的家室儿女,哪像你”,溃散瓦解。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如同鬼蜮。
也是在男大夫一句讽刺后,她偷偷地转身,眼圈发红,鼻子发酸。她也是个有家室的人呐!
这个时候,想起了儿子,多少走马灯的往事一幕幕,如烟如雾,慢慢变得扩散清晰。
甚至在这个地方,她想起了那个男人——前夫,李延玉。
...
这里除了脏、乱、臭、乌七八糟、简陋寒碜种种,就比如,官府名义上把所有已察觉患上疫毒的老百姓全收在这里,集中隔离,让大夫义诊,不过,是对阿猫阿狗般,吃的东西,是猪狗都不想吃的如同潲水稀粥。先还一日三顿,后来,三顿改两顿,再后来,成了一天一顿,甚至两天一顿。病人扎堆所宿之地,通常四五人一间,类似土砖简单砌成的破烂窑洞,里面随随便便扔几床破席子、烂铺盖,比牢房都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