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典各处,又是令人将整个县城墙里墙外、百里街道洒香刷新布置。
师爷忽然深感疑虑道:“杨大人,你觉不觉得,此事实在过于蹊跷了些?”
杨知县道:“怎么,师爷,你也发觉了是不是?”
师爷道:“天子下巡咱们小县,说是要祭河神以祈佑天下苍生、国泰民安,公函提醒过,陛下巡访,算得是半公半私,叫底下人不要声张喧哗,禁止一切奢华浪费。可是,这天子陛下,既不行御船,也不乘坐御轿,而听来报说竟是手持缰绳、亲自策马快鞭急忙赶来,随行的护卫仪仗,也是能简单就简单,果然是半公半私……”
一顿,“可是,我总琢磨着,他这么着急赶过来,好像,不单单是为了所谓祭庙一事?或者还有更迫切重要的?”
杨知县点头:“我也觉得好多古怪可疑之处,总之,咱们要千万个小心才是!不能出叉子!”
午阳当空,正此时,陛下眼看就快到苍溪县鼓楼南大门,两老狗战战兢兢,跪在大门外恭迎等候接驾,从早上鸡鸣,跪倒现在,已经跪得口干舌燥,腿酸发麻,就连憋得满身尿涨也都不敢乱动。“喤!”“喤!”,终于,直到城楼撞钟阵阵,静鞭数响,开道红棍,黑漆描金,一对对銮仪兵,高擎仪仗整齐排开走过,皇帝手勒着缰绳,高高骑坐在御马上,绣龙衮服,一双俊目,黝黑深亮如电,俯视下跪众多皂角芝麻官吏。
杨知县道:“下官一草芥小吏,今日有幸得朝廷器用,管治这鸠群鸦属之地,竟做梦难想,如今,能得龙恩福泽,天子下驾,实乃地方小县百姓之福,下官之福!”
遂带领众多小吏官差数跪叩首,行大礼种种,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皇帝仍高坐马上,良久便道:“此县虽小,据说是以产茶叶为主,又称为鱼米之乡。朕,创帝业之初,全国上下一片混乱,到处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却唯独你们县如世外桃源,百姓安居乐业——不得不说,这也是你身为地方父母官治理有方的功劳。”
杨知县心下得意,口称一声声陛下谬赞,小臣愧不敢当等等。
……
天子过得时辰,又被杨知县等小心翼翼迎驾苍溪县府衙,一时,高堂入座,奉茶的,手捧金香炉、金香盒、金瓶、金交椅等大批宦官按秩序排班站定。
又是好大一通礼节,最后,令杨知县和师爷忽然当头棒喝、浑身剧颤、措手不及的——
皇帝开口,突问的第一句竟是:“杨知县,你们这个县里,医馆统共有几家?大夫共有若干人?”
“……”
杨知县和师爷赶紧偷偷相视一眼,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来,做贼一样,肩膀不停颤抖。
皇帝身旁站着一紫袍官吏,问:“怎么了,陛下在问话,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正是卢尚书。
之前负责寻查打探袁蔻珠下落的那品级朝廷大员。
***
陆尚书说话间观测留意皇帝眉眼,见皇帝表面神色沉俊,龙颜淡静,而袖下手指在紧拽膝上袍摆微微发抖,他悄擦了擦额上冷汗,心下了然。
——“皇上,是臣该死。”
回忆把他拉到了养心殿,殿中炉烟渺渺,落针可闻,他跪着,小心翼翼回禀。
趴伏在御案上的新君满目倦怠,失色落魄,显是受伤落寞至极。
事实关于皇帝结发妻真实情况,他是当真未必能确定。
他与这位皇帝陛下得关系交情,涉及诸多朝堂之事,说来也是冗长复杂。
卢尚书始终觉得,这是一个极其顾念旧情的帝王,并非翻脸无情、冷酷君主,能择木随他,也是智举。
他自然不懂皇帝和结发妻的关系,以及从前种种细节故事。
皇帝找这位妻子找得很辛苦。开创帝业最初,他陪伴皇帝出生入死,和桃花寨那白衣秀士简槐一伙相差无几。皇帝一直派各种暗探在打听前妻下落消息,那些年岁,他常不能自保,树敌太多,沙场上九死一生,所以直到现在都不敢大张旗鼓寻找。
所以,最终陛下还把找寻娘娘的这重担交给自己,显是对他姓卢的何其相信器重。
“其实,那张药单子,是臣手下无意间在一宫中老婢那儿得来,最后,由臣亲自调查,发现原来有个上贡秀女,此女,出生之地原为苍溪县,她说是她娘家母亲从县里一有名女大夫那里开的方子,希望能为陛下开枝散叶——而那个女大夫,便是娘娘名字无疑了。”
“陛下,药单上的字迹,您说是娘娘的亲笔无疑了,然而到底是否确认,还需由臣亲自去那苍溪县探查,所以——”
皇帝摇摇头叹道:“不用了,这次,我找她,必得朕亲自出马——”
“而且朕,相信她,就在那个地方!”
卢尚书抬眼大吃一惊。
皇帝态度毅然坚决,甚至要亲自出马寻找妻子下落,且扯谎瞒骗过朝中很多大臣,以作噩梦为由,要到这苍溪县祭奠河神,福佑天下,祈求国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