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巾还盖在身上,姚文远面色苍白,鼻子插着胃管,还带着氧气罩,枕头旁边是个辅助呼吸的气囊,依然处在无知无觉的昏睡中。
姚舒宁心痛不已,上前想碰,却又不敢碰触。
向来无所不能的爸爸,突然脆弱得仿佛随时会随风飘散,姚舒宁的心里是莫大的难过和惶恐。
陈主任跟她们说术后注意事项:“老姚年纪不小了,手术这么大,最好今晚在监护室里,安全一点。”
姚舒宁毫不犹豫地点头:“陈主任您看着办,只要对我爸好,怎么样都行。”
“今晚至关重要,虽然手术很成功,但也要预防术后并发症。并且麻醉苏醒以后,会有各种反应……放在监护室有医生护士看顾,你们也能安心休息一晚。”
陈主任又交代了几句,四五个小时的手术,即便作为助手,他也累得不轻。
姚文远被直接推进了手术室隔壁的监护室,家属全都给拦在了门口。
过了片刻,护士核对完信息拿着单子出来:“在这里签个字……这张注意事项仔细看看,晚上留个家属在病房,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医生会打电话的。”
姚妈妈不容商量道:“你们都回去,我留下,晚上我就在你爸爸的床上睡,放心吧。”
护士继续道:“这个单子上我画横线的,都去买来,明天患者如果情况平稳就送回病房了,你们……”
迟疑了一下,护士看了看他们问:“你们家里就一个男同志吗?”
姚舒宁不明所以。
护士解释道:“明天送回病房,需要多找几个男的来抬人。上午九点钟就在这里等,不用来早,医生早上要查房的,来早了也没用,准时到就行。”
说完,护士就关上了门。
姚舒宁不放心:“晚上我在这吧,妈,您好好休息。”
文婉妤也跟着劝道:“是啊,亲家,这段时间都是你陪床,还是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有的忙呢。”
顾洵温声安抚她:“妈,您回家休息,我留下陪着药药,放心吧。”
几人轮番劝说,姚妈妈叹了口气,终于同意了。
文婉妤叮嘱他们两句,陪着姚妈妈回了家。
顾洵从她手里抽过单子:“我看看,这些东西楼下超市应该都有卖。”
两人立马下了楼,按照要求买了卷纸、护理垫、便盆等等东西。
病房空无一人,夜晚的住院部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护士台时不时的呼叫铃声。
顾洵按了按墙上的空调按键,企图将温度调高一点。
“别弄了,墙上按钮就是个摆设。”姚舒宁疲倦地道,“都是医院的总控在控制温度,只有开关键可以用。”
顾洵一言难尽地放下手,那如果病人觉得热或者冷呢,还不可以自己调整舒适的温度了?
房间里除了一张单人病床,还有一张陪护床,两人各睡一张,倒是不挤。
顾洵点了外卖,除了些洗漱用品,还有宵夜。
“吃点吧,一天都没怎么吃什么东西了。”
中午光顾着招待几位医生,晚上也没吃什么,可姚舒宁一点都不觉得饿。
不过她不忍心拒绝顾洵的好意,还是努力吃了许多。
顾洵安慰道:“医生都说了,手术很成功,送监护室只是为了更放心。”
姚舒宁点点头,叹息道:“我知道,我、我只是……眼前总是晃过爸爸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样子。”
她这辈子最大的依仗,她成长道路上无所不能的神明,她人生的指引和信仰……忽然如此脆弱,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一瞬间就苍老了那么多,让她怎么不难过。
“顾洵,你说为什么长大总要经历疼痛呢?”
姚舒宁躺在床上,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幽幽地道,“是不是疼痛是成熟的必要条件?”
第一次快速长高,营养跟不上骨骼的生长,每晚都要经历抽筋般的疼痛。
胸部发育,作为女孩的性征开始明显的时候,轻轻碰一下都会疼得要死。
毕业分离的痛,工作受到委屈的难过,被现实所迫的焦虑……每一次向成熟更迈进一步,都要经历种种痛苦。
姚舒宁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滑落。
小时候迫切想要长大,可现在,她多希望永远是那个需要爸爸保护的小女孩,好像只要她不长大,爸爸妈妈就不会老。
顾洵忽然起身,在她身边侧躺下来,将她整个搂在怀中,轻声道:“可是,只有我们长大了,才能换我们去保护他们。”
姚舒宁沉默不语,忽然伸出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原本会以为又是一夜无眠,但许是顾洵的怀抱太能让人安心,许是爸爸手术成功让人终于松了口气,已经很久没能睡一个安稳觉的姚舒宁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居然好梦到天亮。
“几点了?”
顾洵抱着她蹭了蹭:“我一直看着时间呢,还早。”